忽然,伍子張眸望向院外,豎起耳朵聽,能夠辨別出聲音的來處,“有人來了。”
他朝阿梨噓了一聲,很靈活地攀上樹枝,阿梨只聽得細微的樹葉沙沙聲,天窗外的人影已經消失了。她的眼前黯淡下來,四周又恢復了靜謐。
柴房的鐵鎖被哐啷開啟,管家出現在門口。
“阿梨,出來。”管家掛霜的臉上褶起皺紋,像是在嘲諷,“你不是很喜歡看老爺和七夫人恩愛的樣子嗎?現在就如你所願,七夫人房裡缺個丫頭,點名要你呢。”
“除了少爺,別的人我不伺候!”阿梨一怔,隨即頂了過去。
“臭丫頭,你以為你是誰啊?”管家勃然大怒,一巴掌甩在她的頭上,“你不過是個小奴婢,伺候誰不是任由著你。少爺有美香服侍著呢,去七夫人房裡算你有福氣,還不快去?”
阿梨摸著被打疼的頭皮,瞪著倔強的眼睛隨管家出門。拐過荷花池時本能地回過頭,抬眸望了望楊劼的院子。
小院寂靜,少爺還沒回來。
七夫人的庭院裡,海棠花嬌豔無比地開著。阿梨剛進七夫人的房間,一股似濃還淡的胭脂清香撲鼻,跟楊劼書香氣息的房間渾然兩個天地。七夫人坐在鸞鳳鏡前卸妝,檀木香案上掛一件翠粉青紅的戲袍,下面放了五十弦蛇腹琴,在房間裡泛著幽暗的顏色,斑然極了。
阿梨聽別人說起過,七夫人原是都城裡的女伶,彈一手好琴,那首《黃金縷》唱得蕩氣迴腸,哀婉動人。楊靖業本無心,與舊友文士酢酒笑談於席間,卻不知那日七夫人尤其動情,直彈唱得夢斷彩雲無覓處,引得楊靖業頻頻仰望。
楊靖業便將七夫人收了房。不知是本人還是琴聲,七夫人獨寵後院。
此時七夫人看見阿梨進來,一邊朝著鏡裡梳理髮鬢,一邊慢吞吞道:“你就是那個阿梨?要不是我心善,替你向老爺求情,指不定還要關多長日子呢。”
管家推了阿梨一把,“還不謝過七夫人?”
阿梨低言謝過。
七夫人也不介意,優雅自若地站起身。阿梨眯起眼睛看著她,七夫人看起來二十剛出頭的年紀,身姿嫋嫋婷婷的,臉蛋雖塗抹得濃麗,倒也稱得上是個美人。
打發管家離開,七夫人才將目光轉向阿梨,上下細細打量著她。阿梨並不明白七夫人是什麼意圖,只顧裝出一副溫順的樣子,果然七夫人嫣然笑了,很親切地搭上她的肩。
“看見我跟老爺做的事了?小丫頭,會思春了吧?”七夫人的音色拖著倦怠,說不出的坦然,阿梨兩腮霎時泛起了紅暈。
七夫人斷定阿梨不過是懵懂不諳世事的丫鬟,揚眉一笑,輕移蓮步走至漏窗旁,看向窗外的景緻。
窗外是荷花池的一角,水中蓮葉轉綠,闊大的葉片上水珠瀝瀝。一隻鶯鳥停歇在葉片上,隨風輕蕩,眼光悠閒地東張西望著。穿過透空的花牆,綠柳紛披,隱約看見楊劼院子斜出的簷角。
七夫人又悠然開口了,“阿梨,大少爺房間裡,能夠聽得到我的琴聲嗎?”
阿梨受了一驚,抬眼見七夫人不經意地側過頭,表情還是淡淡的,“大夫人熬不了幾天了。可憐的大少爺,真讓人……心疼。”
一句話觸及阿梨的心事,她垂下蝶翅一般的睫毛,老實回答道:“奴婢沒注意夫人的琴聲。”
七夫人幽幽地嘆氣,暗忖了稍許,又將手搭在阿梨的肩上,儀態端莊地對阿梨說道:“你是我房裡的丫鬟了,我不會虧待你的。等大少爺守孝回來,我自會放你回去。”
阿梨聽了心花怒放,她感覺七夫人比想象中的親切多了,於是爽脆地應了一聲。
七夫人望著窗外,唇角微微牽起,已是面如桃花了。
家妓
更梆才敲一響,前院掛起盞盞明燈。管家滿頭大汗地忙前忙後著,朱衣婢女端著盤子不停地在林蔭間穿梭,中庭大堂鼓樂交響,清風送來陣陣酒香。
這夜,有個重要人物下榻在太守府。
剛好酒興正酣,楊靖業傳了七夫人過去作陪。七夫人的琴聲悠揚響起,伴著婉轉的儂詞儷曲。後院的人都聽得真切,可以想象前院必是奢靡熱鬧的場面。
阿梨守在七夫人的院外。已經兩個時辰過去了,聽著琴樂聲不見停止反而情趣更濃。她本就心緒不寧,此時更覺得琴聲如刺,犀利地一根根扎入耳膜。
同樣當值的婢女哈欠連天,在阿梨身畔伸了個懶腰,嘟囔道:“夜宴何時才散呢?”
阿梨並未應答,她的眼光穿過荷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