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陰沉,似雨將至,宮城裡殿宇巍峨連綿。
乾清宮高閣中,楚皇披衣而立,仰頭看著陰雲攏聚,神情一如往常。
在他背後,孟雍與昆吾皆單膝跪地,前者官服被血洇溼大半,卻仍一動不動。
楚皇回眸淡淡看向他們,“愛卿們何罪之有?”
“罪臣雖奉命監看京中江湖高手,但昨夜未得旨意,私自追著可疑之人出京…險些攪擾昆將軍奉聖命公辦…”孟雍道。
昆吾掌指頓時收緊,現出青白色,強忍著才沒打斷他的顛倒是非、有意挖坑,直到他說完停住——
“臣、罪臣私自帶人出京,無旨參與第七禁衛的行動,還未能抓出暗中之人,請陛下降罪!”昆吾伏地一叩。
心知肚明的孟雍詫異般偏頭看他,一副沒想到他竟然也不是奉旨行事的樣子。
這令昆吾牙根緊咬,心中暴戾瞬時翻湧。
楚皇再次背過身,許久才淡淡輕問:“暗中之人?二位愛卿覺得會是誰?”
“回陛下,第七禁衛埋伏在三山峽,本就要引出賊人,結果孟大人忽然現身,並無故驚動賊人…第七禁衛顧忌目標只得撤走…”
昆吾聲音愈冷,“…罪臣得訊追趕,又是孟大人將罪臣引走——”
“不是你非追著在下不放?”孟雍挑眉打斷他,“在下都向你亮明身份,也說明是以為那些可疑之人要阻礙禁衛行事,才出手相幫…”
孟雍說著,忽然難以抑制地一咳,面上隨之又蒼白了幾分,慌忙為失儀告罪。
楚皇瞥著他泛紅的官服,以及袖中仍不停滴落的血,擺擺手,示意昆吾繼續。
“陛下,罪臣以為,在此事上寧可錯殺,不可放之為患!”昆吾難掩殺伐。
他並沒有明確地指出什麼,然而閣中三人都清楚,他說的是趙宸,一個也許在暗中探尋當年事的遺孤——
楚皇緩緩坐到椅上,“孟卿以為如何?”
緝事廠的職責之一便是監看,監看一切有嫌有疑的人,而孟雍當初也是奉旨,“投其所好”地去接近趙宸…
“回陛下,罪臣所見所聞都悉數上報御前,陛下自有聖斷,罪臣不敢置喙。”孟雍神色毫無波動。
沒回應,他繼續道:“至於昨夜的可疑之人,他們和‘那位’手下的鬼連山接觸,罪臣才會注意到他們,並暗隨出京。”
他面不改色地把第三人扯進來,又道:“見他們遭遇禁衛…罪臣本想將他們抓回,被昆將軍阻攔,才讓他們跑了。”
聽孟雍睜著眼睛說瞎話,昆吾沒再辯駁什麼。
他已經想明白了,自始至終的一切,都是孟雍設計好的。
從他懷疑趙宸,私自帶人出京想抓到趙宸參與的痕跡…到孟雍明目張膽掩護,引著他出手還故意被他所傷…
孟雍得逞了,雖然他此時已經能確定孟雍和趙宸的勾結,但寡情多疑的楚皇,卻不會相信一個被情緒支配的人的判斷。
除非,他能切實抓住趙宸有異的證據——
雷聲轟響,狂風大雨。
一直神情自若的孟雍暗暗皺眉,聽著蒼穹間一聲聲巨響,他難抑記掛的心思,漸漸越過宮城,飄回武王府——
………
趙宸捂著耳朵靠在床上,眼睛裡熬得佈滿血絲,還是沒有睡下。
信中道出的真相,實在出乎意料,她怎麼也沒想到,關祁昊的仇人會是楚皇,昨夜那些殺手,竟也都是楚皇派去的…
但同時她也明白了,為什麼楚皇會毫不避諱地告訴關海山死期,又貌似愛重地留他在宮裡嚥氣兒,還有對於她需要蘇合油——
孟雍匆匆推門而入,一襲長衫被雨打溼大半,見她捂著耳朵縮在床角,紅通通的眼睛看向他,他心裡驀地一軟。
他換上趙宸的寢衣,又緩了緩冰冷的手,才摸出兩個毛茸茸的耳塞,小心地給她堵在耳朵裡。
“現在還能聽見嗎?”
“好多了。”趙宸聲音難掩嘶啞。
孟雍眉間一蹙,把她嚴實地裹進被子,“先睡,不管有什麼都等睡醒了再說。”
趙宸縮在他懷裡,聽著他的心跳聲,感受著他身上不似活人的冰冷…
“關祁昊給我留了一封信…他的身世、所有的前因後果…你們之間的交易。”
以及那個把他們引回京的口信內容——
孟雍頓了頓,“倒是我小瞧他了,所以你是在怪我讓他送死?”
趙宸失笑,搖頭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