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風習習,楊柳依依。
醉人春光中,庭院裡剛抽芽的柳枝綻著盈盈翠綠,幾隻家燕正繞樹飛逐。
來人青袍玉帶,面容黑瘦,眸亮似星,正含著抹濃濃笑意,靜靜地看向趙宸。
被他盯著的趙宸,先是垂低頭,片刻便紅了眼圈,一步一步挪到他身前,嘴一癟眼淚就含不住了,抱著他一個勁兒吸鼻子。
“…你都不知道,有個白骨精,還有玉帝、如來、毒蛇…”她語無倫次說著,很快就把他的衣襟沁溼,“他們這群王八蛋都打我的主意…”
渝王垂頭看著她,也不打斷她的絮叨。
“…太討厭了…我餓了——”眼淚剛開閘,她肚子便開始叫。
從昨晚到現在,她也只在東宮喝了兩杯酒…
渝王提了提手上的食盒,一手把她從身上拉開,扯著她走進屋裡,邊把飯菜擺桌邊笑著說:“倒還真當你是天不怕、地不怕。”
趙宸不吱聲,埋頭狼吞虎嚥地吃著,一手卻緊抓著他佈滿繭子的手不放。
怕,日日夜夜都怕,偌大的京城,妖鬼神佛,誰也不能信…
他忽然伸過手,奪下她的筷子,端過一盤蝦遞給她,輕道:“先剝這個吃。”
趙宸不自禁皺了皺臉。
自打遇上孟雍,她再沒自己剝過蝦,只管埋頭吃…
她緩緩鬆開他的手,慢慢地一個一個仔細剝著,吃東西的速度也慢了下來。
他靜靜看著,拇指撫下她睫毛上的水珠,這才笑問:“為什麼不給我寫信?”
“那你為什麼不回來?”她孩子氣地一轉臉,頓了頓,“不知道能說什麼…”
渝王笑了笑,輕問:“剛才的槍耍得怎麼樣?可比老武王三分了?”
趙宸心裡驀地生出歡喜,笑容霎時綻開——
那年的深宮,她扒著牆頭偷看那個正練武的少年,心裡患得患失又虔誠親近。
“什麼人?”少年忽然收槊冷問。
她驚得鬆開手,頓時從牆上摔落,也不顧疼,急忙撫乾淨身上的紅豔新衣,這才小心翼翼地說:“二、二哥哥,我是武親王…”
少年收回視線,不再理會她,默默繼續練武。
這之後每天她都偷偷跑來,遠遠看著他,每次都是想靠近又遲疑。
直到一次少年拎起槍,規矩地耍動著,她才鼓足勇氣開口:“父王的槍法很厲害,特別厲害,要不你學學他的槍法吧?”
少年眉目倏寒,片刻才道:“沒有第二個忠武王。”
“你可以比他更厲害呀…”她把偷看到老武王出手的場景,講了一遍又一遍,“你要是學會了,一定比他強!”
少年當時沒理她也並沒放在心上——
渝王見她越笑越燦爛,不由跟著一笑,“雖然還比不得他,但這些年勤學苦練終歸沒白費,怎麼樣?要不要誇誇我?”
趙宸眉眼彎彎,輕聲問:“你是為了讓我誇你才苦心練槍法?”
“我只是不希望,你心裡最厲害的那個人是老武王。”他搖頭說著,起身走到她身後,緩緩替她拆散束髮。
“其實剛才我身上有能給的見面禮,但要是給了她——”他滿是厚繭的雙手,有些生疏地為她挽發盤髻。
最後自懷裡摸出一支彩凰玉步搖,輕輕簪戴在她髮間。
“給了她,你又該哭鼻子了…”他含笑說著,繞回她身前端詳著。
他為趙宸挽了一個花冠髻,綴著那支玉步搖,搭上她那身紅豔新衣,一眼看上去全然是個貴家小姐模樣。
他取來銅鏡,認真地道:“重華,咱們有自己的榮耀,總有一天會找回…”
趙宸垂眸看著鏡子裡的自己,有些患得患失地伸出手,又頓了頓,這才落在步搖上。
切實摸到的一瞬,她眼眶忽而墜得痠疼,連著視線再次模糊起來。
這是他第一次明確的表示,他知道,知道她是誰,也知道他們之間的關係…
不再是他當年決意孤身離京、遠赴西北時,無言塞給她的那塊雕虎佩,而是一句終有能力去實現的承諾。
也肯定地回應了她的期許,她不是孤狼,她也有自己的同伴——
“你什麼時候知道的?”半晌,她鼻音濃重地問。
他只是笑卻不答話,腦中又浮現出那個小小的身影,親近依戀地窺視著他。
“雕虎佩是外公給孃的陪嫁,我知道你一定認得,六年前我離京從軍,身無長物,只好把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