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宸睨了他一眼,淡淡道:“不勞你費心。”
說著,當先向最前面走去。
戲臺正前置著一張梨木桌、兩把木椅、一張軟榻。
朱崇遠父子正坐在那處。
“朱將軍可有什麼想聽的?”孟雍躬身輕問,又道:“本來說去給您唱堂會,誰想近來事兒多,一直沒空下,今個兒您只管點,在下定然親身給您唱。”
朱崇遠看了看那兩人,眼底微有古怪,正想說什麼——
“唱個楊門女將吧!”趙宸歪在軟榻上,笑容淺淺,“正好趕我今個兒過生辰,這出戏…最合襯不過!”
孟雍身形頓時一僵,默了幾瞬才垂低眉眼應下,告辭回了後臺。
“世安,你是不是身體不舒服?”朱禮有些擔心地問。
閉眸靠在榻上的趙宸臉白如雪,眼角眉梢滿是倦怠,唇瓣上一絲血色也沒有。
“老子看他是快活過頭了!”朱崇遠瞪了她一眼,“小崽子,你可得知道節制,再好看的人也不值當透支自個兒。”
“您別亂想了,我還要給咱家傳宗接代,哪兒能和他有什麼?”趙宸這才睜開眼睛笑了笑。
朱崇遠低啐一聲,罵道:“你少他娘跟老子裝蒜,老子還沒瞎,你和那孟雍怕是睡都睡過了——”
“噹啷”,朱禮猛然站起,撞翻了茶壺,緊忙拂著灑了一身的熱茶。
“毛毛躁躁!”朱崇遠偏頭斥了一句,又轉向她,“你這麼兩邊兒都牽著不厚道,真要是舍不下就也納回去…”
趙宸沉眸輕笑:“阿叔,十七挺好的。”
“世、世安,你真要娶那個十七小姐?”朱禮忽然插言,一臉欲言又止。
“定親的日子都擇好了,今年的十月十六,大婚估計要明年。”
朱禮坐回原處,嘟囔道:“林十七我又不是沒見過,她可比我還——”
趙宸一挑眉,“您爺倆兒這是怎麼了?難道我娶王妃不是常情兒?”
“還不是為你想?反正你就是都娶進門兒,我也支援,顧著點兒身體就行。”朱崇遠說著一拍自己兒子肩頭,“你就是看上阿禮了,我——”
“爹!”朱禮忙止住他,“您別總這麼沒正形兒!世安就是教您給帶壞了!”
他邊責怪著邊稍稍偏過頭,眼底有濃濃擔憂一閃即逝。
這時,靜場鑼驟然響起。
嘈雜聲漸漸平息,場面兀自開奏。
孟雍一身水袖丹衣,自入場門走出。
“…宗保誕辰心歡暢,懸燈結彩好輝煌…紅燭高燒在壽堂,天波府內喜氣揚…”
他眉眼溫軟,笑意盈盈,將穆桂英思及郎君過壽的喜意,表露得剛剛好。
臺下,趙宸眸色冷沉,撐著軟榻坐起身。
“…宗保大哥中賊埋伏,他、他…”
孟雍斂下笑意,一臉急急,患得患失,“他…怎麼樣?”
“他身中暗箭,傷重身亡!”
孟雍眸中似有水霧倏然暈開,“…驚聞噩耗魂飛蕩…痛我夫出師未捷身先喪…神馳千里肝腸斷…我只得強作歡笑迎高堂…”
一眾女眷歡然,齊齊拿著紅絨花,分別簪戴在頭上。
孟雍偏過頭頓了頓,才緩緩把紅花簪在鬢間,臉上強現出幾分笑,對場上眾女眷微行一禮。
火紅簪花落進堆鴉青絲間,妖嬈又悽美。
小生文廣:“…父帥不在…請母親代飲,兒願父帥福體康寧,永鎮邊疆…”
急促樂聲忽起,孟雍默了一瞬,看著跪在身旁的小生,眼中柔和複雜,似有時光倏忽而過。
“喝呀~~喝了吧~~”場上女眷催促,樂聲也更加急迫。
臺下看客同樣跟著起鬨,不停高聲叫嚷著,催孟雍飲下那杯酒。
孟雍頓了幾個呼吸,躊躇間水袖輕揚,忽然看向下方的趙宸。
最是傷情處,趙宸淡漠地勾起唇角,笑不達眼底。
四目相對。
下一瞬,他轉回戲臺,“眼望著杯中酒珠淚盈眶,痴兒語似亂箭攢我胸膛,一霎時難支撐悲聲欲放…”
他顫著手接下酒,水袖一揚,端杯一頓,遞到唇邊仰頭一飲而盡。
“…我只得吞酸淚把苦酒來嘗——”
趙宸鼻尖一動,貢酒“齊皇淚”。
這時,她剛剛放開的五感中,傳來一聲極為熟悉的聲音。
左側頭間廂房內。
太子面無表情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