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之後的兩天,孟雍一直沒露面,趙宸也樂得眼不見心不煩。
而林家同樣沒讓她多等。
二月二十六,林篙臨近傍晚時忽然上門來,與她對談一番後,才匆匆離去。
趙宸一路相送到府門前,看著林家的馬車碌碌離去,才移開視線望向天空。
暮色初至,烏黑厚重的雲層堆砌成團,幽幽暗暗地似正醞釀著一場狂風驟雨。
這才是要變天了——
她壓下心思,默默轉身進府。
翌日,林玄朝入宮面聖,同意上交一半兵權,並自請解甲歸田。
林家從族內到軍中也都開始隨之調動,似在為兵權的交接做著準備——
第三天,林家派人送來請柬,邀趙宸去京郊別苑赴宴。
………
雷聲響徹四野,大雨瓢潑傾盆。
一輛馬車緩緩行駛在京郊官道上,除了一個揚鞭的老車伕,再無隨侍之人。
車內趙宸揉了揉耳朵,將出發前收到的這封密信又看了一遍,不由搖頭苦笑。
她之前的擔憂還真沒錯——
京郊林家別苑前。
老車伕剛勒馬收僵,為她掀開車簾,她便遠遠看到一個不該出現在這兒的人。
暴雨如注中,那人氅衣如墨,外面裹著一層蓑,幽寂眉眼隔著雨幕隱有鋒芒,正一步一步朝她走來。
一柄雁翎刀不遮不掩、明目張膽地掛在他腰間,隨著走動一蕩一蕩。
“你來這兒幹什麼?”近前處,她壓低聲音斥問。
孟雍默然抬眸看了看她,卻什麼也沒說,接過老車伕遞來的蓑衣為她穿戴好,才伸出手把她從車上扶下來。
“你、你別搗亂,今兒林家的宴是給我這個女婿設得,你跟著算怎麼回事…”
孟雍安靜地聽著,直等她說完,才淡淡道:“是中山王請我來的。”
趙宸一楞:“他怎麼會——”
別苑門忽然開啟,一隊林家侍者走出,分列兩行,齊齊一禮,作勢請趙宸入內。
孟雍淡淡望著那處,也不避諱,兀自牽起趙宸的手,迎著大雨走進別苑中。
曲徑幽深,松竹成片。
內庭寬敞的院中,有一座四面懸著竹簾的待客閣,裡面置著三張擺滿酒菜的小木桌,林籌腰懸彎刀站在閣前。
而這場酒宴的主家林玄朝,正端坐在上首,默默向他們望來。
除蓑落座後,趙宸才笑問:“老爺子,您置了這麼大的席面,只請了我二人?岳父大人和十七沒來?”
林玄朝道:“他太久不回京,本來就有些水土不服,趕上今兒這場雨一下來,一大早直接風寒了,十七在家裡照顧著。”
“您怎麼不早說!岳父大人都病倒了,咱還吃什麼酒席?”趙宸噌地站起身,說著作勢就要向外走。
然而沒等她抬腳,孟雍便再次抓住她的手,與此同時,她耳朵也微微顫了顫。
“殿下稍安勿躁,想來林將軍並無大礙。”孟雍輕聲細語,又淡淡看向林玄朝,“中山王,在下說得對嗎?”
林玄朝點點頭:“世安,你岳父可是沙場長大的,一點兒風寒算得了什麼?”
趙宸“哦”了一聲,這才緩緩坐回原處,垂低的眸中沉沉如水。
“來,這可是老夫珍藏多年的好酒,你倆嚐嚐。”林玄朝舉杯示意道。
趙宸端起酒杯,鼻尖微不可查地動了動,這才一口飲下,笑著誇讚了幾句。
杯酒過後,上首的林玄朝忽然重重一嘆:“一想到再也不能著甲上陣,老夫這心裡還真是舍不下,幾十年啊…老夫本以為自己死也該死在戰場上。”
他傷感地道:“…先帝走時,老夫還親口答應,活一天便為大楚守一天江山,林家子弟凡戰必勇冠三軍…”
“現在看來,老夫要毀諾了…林家也再無可能軍中爭光,只會自此一落千丈、屈居人下,老夫真是愧對先帝厚望、愧對族中子弟啊…”
外面雨聲愈大,風起樹搖,也為他這番話,添了幾分淒涼。
趙宸想了想,輕聲道:“老爺子,您還是該寬寬心,林家只交了一半的兵權,岳父也還在軍中為將,以後前景可期…”
“林家沒有山窮水盡,前路也沒有被堵死,而且,您還有晚輩這個孫女婿。”
她垂眸微微摩挲著酒杯,“晚輩現在也算是林家人,絕對不會坐視林家衰敗,以後朝中諸事不說周顧,也可以和林家互相扶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