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沒有任何停止的跡象。
天黑之前我們沒能趕到名叫薩拉特的驛站,但幸運的是貝納德憑藉一點點的記憶,成功地在離道路不遠的地方找到了一個獵人小屋,沙彌揚人說在夏天到來時,這裡會成為進山狩獵的人們的臨時居住地,如果運氣好,我們能找到他們沒用完的木柴,還有床。
我們的運氣當然不錯。
所以我才能繼續我的日記——雖然我早已經不再記錄日期,也不再試圖回憶與計算故鄉的時間,那實在是一項讓人疲憊並且絕望的工作。莫提亞爾發現了我的秘密,好處是我終於不用再用失憶這種見鬼的理由作為掩飾,壞處則是——它甚至連一個人也算不上。
莫提亞爾拒絕我將它視為人類,它認為思考並非人類所獨有的權利,所以它建議我用及物的代稱,類似於英語中的it。
在這之前我拒絕接觸有關蘇倫森林的一切,但諷刺的是現在我必須前往那裡,莫提亞爾告訴我那裡也許有能夠解決問題的辦法——那個連它也不曾聽說的問題,我的識海廣袤並且深厚,魔力深厚,與魔網的聯接也迅速而有效,我記憶的咒語比絕大多數同道者要多得多,我能夠看到更為強大的力量,甚至感受到它的脈絡,但是,我無法接近它。”
夏仲將鵝毛筆插回墨水瓶中,合上自制的日記本——貝納德向他遞來一碗熱湯,裡面按照沙彌揚人的做法丟進了蓬杜拉草——和法師所熟悉的某種辛辣的蔬菜非常類似,生薑和風乾的羊肉,再撒上一大把胡椒,滋味濃厚,在這個寒冷又潮溼的天氣裡喝上一碗,夏仲極為緩慢地嘆了一口氣,感覺骨頭縫裡都在冒汗。
他緩慢地轉動手腕,揉捏手指,然後在厚重的靴子裡試著掀動腳趾,感受著腳部的面板傳來因為過度用力繃緊而導致的疼痛,法師總算可以宣佈,他渾身上下沒有因為寒冷而少掉點什麼。
“說真的,”貝納德攪動著小鐵鍋裡的湯水,“在現在的鬼天氣裡還能找到這樣的宿營地,大概預示著之後的一切都會好起來。”
“這算是傭兵獨特的迷信麼?”偶爾夏仲也會不想再翻閱哪怕一頁羊皮卷,例如今晚;偶爾七葉法師也會有聊點什麼的興致,比如現在。
“不。”似乎驚訝於夏仲居然也有聊天的想法——沙彌揚人過往的經驗告訴她,自己所追隨的星見比最嚴肅的長老更加無趣,“這是我們的傳統——我是說,沙彌揚人的。”她有些緊張地舔舔嘴唇,“當然,也是薩貝爾人的。”
“噢,那很好。”七葉法師乾巴巴地回答,然後他拙劣地轉移了話題:“我們不來點茶嗎?”
沙彌揚人聳聳肩,將笑意隱藏進眼角的紋路里,“當然。”她說,同時決定要將此事牢牢地記住,以待有朝一日能夠作為族人親近夏仲的辦法之一——也許惹怒他的可能性更大些。
火苗歡快地****著漆黑的壺底——旅人果然在臨時的落腳點發現了夏天遺留的乾柴,得以避免在雨天去樹林裡收集徹底溼掉的樹枝,更重要的避免讓自己成為燻肉。沙彌揚人動作很快,片刻之後滾燙的茶水就讓夏仲徹底告別了寒冷,他捧著茶杯滿意地小心啜吸,動作謹慎而小心,避免因為魯莽而讓自己的舌頭受傷。
在很短的時間內,兩個人都保持了沉默,愉快地享受著旅途中難得的休憩時光。
“您真的決定了麼?”首先打破安靜的貝納德,她的神色有些猶豫,“我是說……”
“你是說前往蘇倫森林的決定。沒錯,”夏仲以一種極少出現在他身上的爽快說道:“我的確如此決定,並且還打算以最快的速度趕去。”
“亞當啊……”沙彌揚人一臉驚歎,然後迅速變成喜悅——證據是她的臉上綻開極為熱烈的笑容:“長老們對您的迴歸期待良久!感謝命運之神的指引,您的河流終於拐進了正確的河道!”她以傳統沙彌揚人說話的方式暗示道:“幼星的迴歸是整個部族的大事,命運長河上的撐船人開啟了船帆。”
“也許。”貝納德認為夏仲的語氣在冷淡之外還藏著一絲惱怒與無可奈何,這讓沙彌揚人生出了幾絲按捺不住的竊喜——在絕大多數時候,深感無奈的通常是女戰士本人。不過沙彌揚人深諳見好就收,她明智地談起了另外的問題:“我想明天會停雨對嗎?”
“對。但並不長久,至少在晚飯之前就會繼續。”夏仲將手伸到火堆前不斷翻轉,以便這堆小小的篝火能將溫暖均勻地傳播到法師手掌面板的每個角落,“來吧,讓我們繼續剛才的話題。我在很多書上都看過關於蘇倫森林的描寫,還記得我們曾談論過那些只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