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仲昏昏沉沉——他覺得重新回到了在狂暴的海浪中顛簸沉浮的獵鹿號上,甚至在神志不清間法師甚至聽到了暴風雨中若隱若現的水手歌聲。他那被高熱壓制到了極點的理智掙扎著告訴他,這不過是記憶中的一部分,但他仍然無法從那潑剌的濤聲,轟隆的雷電和男人雄壯粗野的歌聲中完全掙脫出來。
他在恍惚中聽到有個充滿憂慮的聲音在說:“他真是燙得可怕。”
“但僅僅在幾個卡比之前他看上去和其他人沒什麼不同——體溫正常,精神利落——我們應該問問沙彌揚人到底對他幹了什麼。”有一個熟悉的聲音響了起來,法師猜測也是貝納德,也許不是,誰知道呢。
“密澤瑟爾說這是因為他對禁魔手環太過敏感。”
“……但那東西從不曾造成這樣的結果。”
“現在應該怎麼辦?把手環取下來嗎?”
“我們必須得這麼幹——希望能讓他好過點兒。”
法師在虛弱中溫順地抬起手,然後他感到自己的手落入了一個粗糙卻溫暖的手掌中,“亞當啊!你醒著!”他似乎搖了搖頭,似乎沒有——不過手環的確被小心地除去了。
冰冷的毛巾被放在了高熱的額頭,然後有人往他的嘴裡灌入了苦澀的液體,夏仲猜測也許是藥水什麼的。不過現在他已經不關心這個問題,忽如起來的疲憊伴隨著水手的歌聲,一陣一陣湧上來,他被整個淹沒在裡面。
貝納德看著代表不祥的眼紅從夏仲的臉上,脖子上,手上——一切他裸露在外的面板上褪去,晨星甚至感到雙腿一陣陣發軟。她命令自己:“你必須得站得穩穩的。”然後似乎這的確起作用了,雙腿的確又再度灌注進氣力。
“我們到外面去。”薩娜將喝空的藥水瓶收進木盤中,她看了一眼貝納德,“讓他好好睡一會兒。”
晨星猶豫了很短的時間,她最終還是站了起來,跟在女性星見的身後走了出去,然後小心地為陷入安眠的夏仲帶上房門。
“你似乎還沒不知道發生了什麼?”薩娜隨手將盤子放在桌上,她拉開木椅坐下來,這位看起來只有三十左右的薩貝爾女士用手撐住額角,“一切都亂套了。”她的表情被藏在陰影裡,叫人無從揣摩。
“我聽說——”貝納德似乎打算尋找一個更為溫和表達方式,不過最後她仍舊選擇了最直接的那種:“米拉伊迪爾和伊斯戴爾毀了祭祀之地。”
“至少他們被發現在那裡——並且只有他們。”薩娜坐直了身體,“沒有什麼比這更可笑了——幼星毀了蘇倫的祭祀之地。”
“那就是說,這的確是真的。”貝納德忽然感到最為深沉的荒謬,甚至讓她無法興起為法師辯解的衝動。
“米拉伊迪爾說,他們被入侵者襲擊了。”薩娜輕聲說,她注意到晨星的眼睛就想黑夜中突然燃起的火焰,明亮到了刺眼的地步,“你看上去一點不驚訝。”
“……伊維薩堅持一定要提前回來。”晨星避開了薩娜的問題,“我認為不能讓他一個人——所以我和他一起回來了,感謝亞當。”
“你在暗示伊維薩知道那個人是誰嗎?”
“不。”晨星艱難地回答,“至少我認為他不知道。”
好吧。到這兒為止。薩娜對自己說,她畢竟是個沙彌揚人。然後女性星見站起來,長袍發出悉悉索索的布料摩擦,“好吧。”她說,“這裡是剩下的藥,等他醒了,再喝上三滴就好。”
貝納德有些僵硬地看著薩娜走了出去,她甚至沒有起身送一送這位星見。的確,她看懂了星見眼神中的暗示,但她能怎麼辦呢?那是她的朋友,生死之交,是一個忠誠的沙彌揚人,而晨星相信如果伊維薩保持沉默,那必然有他的理由,而她也必須選擇信任她的朋友。
薩娜停下腳步,她最終回頭留給晨星一個失望的眼神——不過這也是女性星見能做的極限了。她理解貝納德的為難和顧慮,更理解晨星對朋友的信心,那也是蘇倫森林所提倡和鼓勵的。不過就現在的局勢來說,星見暗自搖搖頭,她的確必須離開了,密澤瑟爾還等著她的訊息。
星見不知道的是,很快她就用不著為這個問題擔心——一個沙彌揚年輕人跌跌撞撞地出現在她的視野裡。薩娜立刻屏住了呼吸,來人一臉驚惶臉色蒼白。
“發生什麼事了!”來不及多想,星見發出威嚴的喝斥。
“很多人,很多人中毒了!”報信者就像溺水者發現了救命稻草,他猛地向薩娜撲過來:“您是我找到的第一個星見!亞當啊!他們快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