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師注視著腳下不遠處的那片混亂。
暴風雪仍在繼續。狂暴的,無可想象的颶風裹挾著粗糲的雪花——與另兩個大陸上完全不同,西薩迪斯的雪體積更大並且更結實,就像春天灌木叢中密密麻麻的樹莓——飽滿,表面顆粒密佈。它們在漫長而嚴酷的凜冬降下,覆蓋大地的每個縫隙,掩埋荒原,森林以及城市和村莊。
尖利的朔風嘯音中摻雜著另一些聲音。建築物倒塌,木材燃燒的聲音,人類瀕死的叫喊,痛苦的呻吟,還有含混不清的叫喊,夏仲猜測多半和“兇手”有關——兩個兇惡的,隨心所欲的法師。
“還要繼續嗎?”暫時停下了法術,亞卡拉側身向自己的學弟問道:“我想這已經足夠了。”
夏仲眯了眯眼睛,他的視線被暴風雪說遮蔽,只能隱隱約約看到不遠處飛濺起的建築物殘骸和燃燒的火光,“我們做了太多,”他說道,“早已超出了我們應做的那部分。”
亞卡拉表示同意地點點頭。“的確如此。”然後法師漫不經心地晃了晃右手,一團輕煙迅速騰起並消失在了夜空中。“接下來?”
“接收報酬,然後去港口。”夏仲回答,他將注意力從下方的一團混亂中轉移到亞卡拉身上,“我想最遲後天,我們應該呆在去往安卡斯的船上。”
“同意。”較年長的法師微微頷首,他的嘴角勾出向上的弧線,“我們在無關緊要的人和事上浪費了太多的時間,幸好還不算是無用功。”
夏仲將視線最後一次投向不遠處地獄一般的場景。
“‘誰輕視法師,誰就將迎來死亡。’”
傭兵們以最快的速度沿著原路返回。遊蕩者利用極短的時間在身後補下幾道陷阱。
“他們會喜歡這個的。”瑟吉歐人舔著嘴唇說。
傭兵們沿著狹窄的地道排成一線向前瘋狂奔跑。讓每個人感到幸運的是風狼的首領在這短暫的囚禁中並未受到什麼傷害,也許捱了揍,但對那頭健壯得過分的公角馬來說這簡直無關痛癢。
他沒有骨折,沒有內臟出血,沒有受到精神上的折磨,也沒有另外一些詭秘的,尋常手段無法發現的懲罰,包括詛咒(來自薩滿),神術(來自神殿),以及法術傷害(來自法師),這些統統都沒有。
阿里多少有些沮喪甚至絕望,但他依然堅定,握得住獵熊刀,比起最好的那段時光,現在當然有些下降,但那只是體力上的,甚至沒有影響荷爾人精良的戰鬥技藝。他取下了死者的獵熊刀,挑走了其中最好的兩把,然後剝掉了其中一位身上的厚重的外袍——他自己只有一件粗麻的套頭衫,而室外大雪紛飛,嚴寒逼人。
每個人都氣喘吁吁。但堅決地移動腳步,他們打算將追兵遠遠地扔在後頭——逃亡剛開始不久,身後便傳來充滿痛苦意味的叫喊和呻吟,遊蕩者留下的禮物無疑給了他們最大的驚喜。
只是不受歡迎。
“還……還有多久?”希拉喘著粗氣,他從嗓子中擠出斷斷續續的問話,巡遊者在口腔裡嚐到了鐵鏽的味道,這證明因長時間張開嘴呼吸,嗓子無法及時得到水份的滋潤而微微乾啞撕裂。
“我想,快到了。”瑟吉歐人從急促的呼吸中擠出回答。他的身後跟著同樣氣喘吁吁的牧師,而前面是荷爾人阿里。黑暗的地道中他們靠氣息感受彼此。
身後傳來微妙的,悉悉索索的聲音。傭兵們不安地握緊了武器,他們試圖在伸手不見五指的深藏於地下的通道中找尋同伴的眼睛以得到支援或者安慰,但現在,一切的努力都徒然無功。
“別浪費時間了。”阿里斷斷續續說,他的情況比同伴更為糟糕——同族固然沒有施以酷刑,但同樣沒有絲毫善意。寒冷,極少的食物與飲水,這些都能在最短的時間內摧毀一個人的健康,更勿論他之前的戰鬥,意思是在神殿中與黑狗的交手。
阿里冷汗津津,他的小腿沉重像綁著難以負擔的沙袋,而腳掌疼痛,每跨出一步都像碾壓牽動了一遍面板,肌肉,神經,骨骼;大腿肌肉則不時抽搐,它告訴阿里無法負荷太多,更糟的是他渾身僵硬冰冷,幾乎和一具屍體沒有兩樣。
“把我留在這兒!”他請求道。
“不。”小個子瑟吉歐人準確地抓住風狼首領的一隻手,別管他在黑暗中怎麼做到的:“絕不。”
“快走吧。”牧師催促道,“別浪費時間,”她重複了一邊阿里之前的話,“但是我們已經浪費太多的時間了!”
女孩抓起了荷爾人另一隻手。
他們重新開始奔跑。在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