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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兩百一十一章 波爾加斯(12)

宴會已接近尾聲。吟遊詩人按照傳統站了起來,他的嘴巴邊緣還帶著油漬和肉屑,不慌不忙地撩起長袍的袖角擦了擦嘴,詩人咳嗽兩聲清清喉嚨,然後儘可能張開嘴巴,發出啊啊哦哦的奇怪聲音。客人們發出不耐煩的鼓譟聲,有人拼命跺腳地板咚咚作響,也有人用勺子敲打著啤酒杯叮叮噹噹,只有在春之日的夜晚,這些在平時被認為極度無力的舉動無人在意。

詩人從座位上抱起魯特琴,他用長長的羽毛拂起一串清冽的音符。人們安靜下來,水煙或者菸斗一個接一個地冒出菸圈,很快高挑的天花板被籠罩在煙霧之中,可以容納二十個人同時進餐的長條餐桌上只剩下一些醬汁和骨頭,甚至連蔬菜都被吃得乾乾淨淨。人們推開杯碟,此刻無人在意桌布上的油汙或者殘渣,每個人都豎起耳朵,試圖在第一時間捕捉到歌聲。

隨著羽毛的根部第二次拂過琴絃,這個大腹便便的中年人——是的,和傳說還有故事當中的那些詩人們不同,現實中大部分吟遊詩人幾乎都是一些其貌不揚者,這意味著他們可能過度肥胖,舉止粗俗,相貌平庸——猛然吸了一口氣,這讓人們幾乎能數清他肋骨的數目,他維持這樣的情況大約有兩個呼吸的時間,然後吟遊詩人儘可能地將聲音從胸膛,從聲帶中擠了出來。魯特琴的樂聲歡快清越,而詩人的歌聲與他的外貌毫不相同,那是醇厚的,讓人沉醉的歌聲。

“第一朵花開在冰雪的末尾,

北方之神催開它的花瓣;

第二朵花開在四季女神醒來的時分,

卡莎亞德拉親自摘下它作為裝飾;

第三朵花開時少女等待著心上人的禮物,

她的笑容比那花瓣更加嬌嫩。

春之日的鮮花喲,

是熱溫尼爾的慷慨饋贈。

春之日的情人喲,

則讓花朵感到嫉妒!”

他的手指靈活極了,在幾個漂亮的輪指之後,詩人的歌聲嘎然而止。他在聽眾的轟然叫好聲中施施然地行了個禮,然後摘下頭上裝飾著染色鵝毛的便帽將它反放在桌面上。人們掏出銅子,甚至個別人往裡丟進幾枚迪爾森銀幣——幾個喝得半醉的傭兵摟著穿被稱為皮爾達(也就是露出大半個胸部不加裙撐長度只到小腿的裙子)的酒女,詩人因此而驚喜得甚至忘記按照傳統向他們彎腰,而是直接喊道:“噢!願阿利亞保佑您的長劍!”

一個傭兵醉醺醺地站起來,他咧開嘴笑起來,露出白森森的牙齒,“我丟下迪爾森可不是為了聽到這樣軟綿綿的玩意兒!”他的口音裡帶著濃厚的墨丘利斯的跡象,也就是說話的人更偏愛粗豪的表達方式,拒絕使用敬語和祈使句的意思:“唱點兒帶勁兒的吧!詩人!”

“噢,那可得讓我想想啦!”吟遊詩人不慌不忙地撥動琴絃,然後他是不是嘟囔著搖搖頭:“不是這個,不是這個,這個也不是——該死的也不是這個!”就在傭兵等得快不耐煩的時候詩人快活地叫了起來:“一個是這個!”他就像一個二十歲出頭的棒小夥兒那樣撩開長袍的前襟跳上了靠背椅,“來吧!”他的長長地撥動琴絃,放開了嗓子:

“今天是騎士老爺的僕人,

明天換上自由城邦的外衫;

今天唱著卡拉夫軍歌,

明天就得嘶吼西格瑪!”

漸漸有傭兵加入了合唱,粗豪響亮的嗓門蓋過了魯特琴,他們唱得漫不經心,有些人拉長了調子,有些人的調子開始得太高結束得太低,總之,如果作為音樂欣賞,那它實在不能用幾個來形容。

但夏仲注意到幾乎是所有人都樂於投入到這個活動中去,甚至那些根本不會的人——他們只能跟著哼哼調子,不過在這個晚上,這些早已不是最重要的事兒。

“戰斧劈開腦殼;

刀劍削掉骨肉,

長矛戳破肚皮。”

一個傷疤橫貫面孔的男人跳了起來,他隨手抓起已經空了的木盆倒扣過來,熟練地拍起了鼓點嘭嘭,有人用叉子敲擊餐盤叮噹作響,吟遊詩人放下魯特琴,從腰帶上取下短笛,他眉飛色舞,撮起嘴唇吹起歡快清越的節奏——

“頭盔裝上淡啤酒,

褲襠裡塞滿金幣,

昨天稱兄道弟,

今天割下頭顱,

嗨喲,傭兵從不能信賴!”

噢——甚至連沙彌揚人都加入了進來——她興致盎然地小聲哼哼,跟隨鼓點的節奏拍手或者跺腳。夏仲不得不稍微提高了嗓門,否則他認為神經已經興奮到開始燃燒的沙彌揚人聽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