實打實的。花翠倒是驚異地看著非衣:“我敢說,玄序待安子絕對是真心,他們就上過兩次街,都有我陪著,那些討巧哄著安子的心思,怎會假得了。”
非衣淡淡一哂:“清泉縣街上邂逅,涼瓜果鋪相交,玉器店裡贈扇墜,從茶館逃脫糕點錢,這就是你們上街交遊的過程,我可有說錯?”
花翠仔細回想了一下往日種種,發覺都被說中,只能點頭。非衣話裡的不屑之意更重:“實則都是玄序的把戲。他包下兩條街,打點好各處商鋪,只等著你們進門。我曾回頭查訪過他的行跡,才掌握到了這些,各家掌櫃都在證詞上畫了押,可證明我說的不是假話。”
花翠驚愕不已,一下子坐進了椅子裡。如此點滴小事,玄序都能安排好,那隨後拜見老爹,一步步取得老爹的信任、她的歡心,又有什麼困難的?
非衣對閔安說道:“如此虛假之人,你還記掛著他做什麼?利索些斷掉念想,向他問出口供,保舉世子肅貪成事,興許還能為他要來一個體面的死法。”
閔安猛然抬起頭,臉色紅白交雜,喊了一聲:“非衣,還別說了!給我……留些餘地。”
非衣拱拱手,請動吳仁及花翠進後宅梳洗,讓閔安一人靜澱心神。閔安軟倒在座椅裡,心中五味陳雜,一遍遍地回憶自己與玄序走過哪些地方,做了哪些事,玄序陪伴左右,笑得極為溫柔。
玄序準備了蜂蜜米果糖來招待他,為他洗衣做飯,縫製蔽體的衣甲,看他時眼光那樣明亮,待他的心思又怎會是假的。
假不了。
閔安知道真心待一個人的感受,他想著想著,又難過地哭了起來。玉米受了花翠的指使,跑到堂上吱吱叫著。閔安聽見它的聲音,看它好奇地望著自己,一副不甚明瞭的模樣,心底一苦,哭得更厲害了。玉米爬上閔安的臂彎,拉開閔安的手,朝他臉上吹氣。閔安無聲哭了一陣,哽咽道:“我知道該怎麼做……就是心裡難受……你走遠些……我這裡沒吃的……”
一兩道清水鼻涕滑落下來,沾在玉米的毛手上。玉米把手臂繞到身後擦了擦,撩起馬褂下襬罩在頭上,然後又拉下褂衣做了個鬼臉。閔安擦了淚水,喃喃道:“裝鬼這個辦法不錯,可以試一試。”
再過一刻,沉澱好心神的閔安打水洗臉,收拾了顏容後,走進後宅與師父及花翠商議事情。需處置的棘手事有兩件,一是讓五梅開口招供,二是讓玄序寫下楚州貪贓證供,以此來換取較為體面的處置。
所謂處置,不外乎免受折磨地死去。
這也是吳仁等人能為玄序做的最後一件事。閔安強按下苦澀之意,在顏面上不露出異樣,心底卻是有自己的打算。他不說,吳仁也沒察覺到,花翠與他見面時間短,倉促之間也沒看出他的心思。
閔安就等著處置好了五梅,再去見玄序的那一刻。
夜色降臨,世子府處處燃燈,地下囚室依然黑暗。侍衛從不曾送過飯食給五梅,這次聽從指派,將摻了迷藥的湯水放在五梅手邊。五梅掙扎著喝盡,不多久眼皮昏沉,就要睡去。
閔安喚侍衛取來燈油撒潑在地上,將燈罩提在手裡晃悠,蹲在五梅跟前說:“寶兒昨晚託夢給我,在我耳邊哭了一宿,說你心狠,要我送你下去陪她。”
五梅的神智還未完全散開,聽見冷冰冰的話聲,身子抖動了一下。
閔安陰惻惻地恐嚇:“寶兒還說,晚上雨大風冷,怕你著了涼,她才帶著棉被去看你。你倒是好,欺著夜黑摸出門做壞事,回頭看見她跟上來了,一刀把她了結掉。她要我問問你,若是見了面,你還敢問心無愧地對著她嗎?”
五梅有氣無力地說:“你裝什麼鬼,寶兒明明被你殺了,怎會託你帶話過來。”
閔安冷嗤道:“師父做法事招魂,寶兒冤死不甘心,自然會回來找你。”
五梅低頭躲在披散的亂髮下,心裡有些發憷,沒有應話。他的頭昏昏沉沉的,心智逐漸喪失,又想到閔安能說出寶兒死時的細節,或許當真有招魂的一種法術,將陰私話遞了過來。閔安隨後點燃了燈油,一圈圈火苗豁的冒起,包住了五梅周遭的地面,氣窗外湧進陣陣濃煙,五梅生受不住煙熏火燎,聽見閔安冰冷至極的嗓音說道“下去陪寶兒吧”,徹底昏迷過去。
不知過了多久,五梅再醒來時,當真在一間陰沉沉的閣子裡看到了寶兒。寶兒還是頭戴壓花小帽,穿著水紅夾襖和素白長裙,清冷冷地站在燈柱後。朦朧的光線映在寶兒臉上,照得她的膚色青沉了一些,雙頰也塌陷了下去,突出了兩個印著黑影子的眼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