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小心翼翼地摸索著開啟屋門,往後院去替他準備早膳。因隔夜已吩咐下廚娘,小心照看爐火,故此時後廚中已有火光躍動。
穆清推門入內,阿柳已在廚中忙碌,看她深陷的眼眶,想來昨晚也是不得眠的。自那日定下諸事,阿達執意要跟隨杜如晦同去,穆清亦有此意,故未多加推辭,只是心內覺著有些對不住阿柳。
阿柳見她進來,忙問,“麵糰已醒發過,可要親手製湯餅?”
穆清點點頭,往手肘上擼撩起袖管,走向方桌。方桌後頭的爐灶上不知燉煮著甚麼湯頭,肉腥氣濃重。她指著那口鍋釜問廚娘,“裡頭燉的是甚麼?一股子羶腥味。”
“羊骨。”阿柳接過話,“並無羶腥啊,飛過一遍水,燉得湯頭跟清水似的,怎會有氣味。”
話音剛落,穆清卻已忍耐不住,轉身背過方桌,捂著口鼻乾嘔了一陣。阿柳慌忙放下手中的活計,倒來一碗清水。
這感覺似曾相識,穆清心下掠過一陣懷疑,前幾日的情形一一從腦中快速走過,愈想愈疑,卻不敢確認,只怕突如其來的歡喜瞬間成空。
阿柳歪頭注視著她的臉色,盯著她看了許久,突然睜大眼睛,震驚,關切,驚喜的神情一齊撞在臉上,一面手足無措地放下手中端著的盛著清水的碗,兩隻手抬起又放下,又再抬起,不知究竟該往哪裡放,口中結結楞楞地說:“快,快些,把脈瞧瞧,不是也懂得醫理的麼,快瞧瞧。”
穆清垂頭猶豫不定,語無倫次地說不出一句話來。
“快些啊,猶豫甚麼。還是我去找個醫士來看過?”阿柳又催促了一遍。
穆清一副終於下了決心的模樣,回身在方桌邊坐下,左手手指扣搭住自己的右手手腕,閉目細密地診聽了一會子,倏地睜開雙眼,面上是滿滿的遮掩不住的歡欣,口中卻說不出一句整話來,眼裡亮閃閃的喜悅同淚光交織在一處,終是掉落下一滴淚來。
阿柳激動得原地碎步小跑了幾步,“快去說予阿郎知道,不定要喜成甚麼樣呢。”
“阿柳。”穆清忽然伸手拉住她,又向爐灶邊笑眯眯的廚娘投去一眼,“誰也不能說開去,免教他分了心。待今日之事大定,我自會同他說。”L
☆、第一百四十章 揭竿而起(十九)
穆清回到內室時,天光已大亮。她在屋前的石階上呆站了一會兒,晨風還算清涼,晴空仍舊無雲,開城門的鼓聲悶沉地響起,一下下地直擊心坎,似乎要將整座晉陽城震醒一般。
杜如晦自屋內出來,見她正立於石階上出神,暗度著她大約是懸吊著心,遂有意鬆快了口吻道:“怎在這兒立著?”
她回頭淺笑,“進去罷,我替你束髮。”
穆清先進了屋,吹熄了屋裡的燈,將帷幔高高懸掛起,開啟內室三面窗稜,好讓清爽的晨風吹灌進屋內,再將他按坐下,不緊不慢地梳理起他的頭髮。
片刻功夫,發已束起。她翹起指尖,將束髮時落在他米白色單袍上的掉髮一根根地捻起,又再仔細撣拂過。恰阿柳提著食盒邁進屋子,她卻是個實誠人,臉上的喜色並不能全然遮掩起,笑眯眯地低頭移開食盒蓋子,將備好的早膳端遞出來。
杜如晦覺著她有些異樣,因心頭有大事壓著,倒也未多問。
用罷早膳,阿達牽著兩匹馬至院門口候著,杜如晦尚在屋內,穆清走下石階,迎向阿達,“這一遭又少不得要辛苦你了。”她回頭向從屋內走出,穿過院子而來的杜如晦瞧了一眼,“好生看顧著他,切莫離他左右。”
阿達憨直點頭一笑,“娘子放心。”
“放心甚麼?”杜如晦微笑著走到她身邊,隨口接著問了一句,卻並不要她答,探身攏了攏她的肩膀,正肅起面色。“在家中待著,不論外頭甚麼動靜,莫出去逛,更莫往晉祠去,等著我回來。倘若,倘若明日此時我尚未回,亦無訊息傳回。你便去尋賀遂兆。他會安排下車馬送你們回餘杭……”
“胡說甚麼。”穆清伸手掩住他的口,“我哪兒也不去,便只在此候著你回來。”
杜如晦輕拿開她的手。略點了點頭,扯動了一下唇角,勉強算一笑,心口不禁為那酸脹感淹沒。再不說一字,轉身接過阿達手中的韁繩。便跨出大門。
“萬要小心。”穆清又追出兩步,遲疑了一息道:“有樁事兒,待你歸來時再告予你知道。”她也不知道杜如晦究竟有無聽到後頭那一句,他徑直翻身上馬。抖開韁繩,一溜跑出老遠,再無回頭。
……
晉祠座於晉陽城西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