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膽大些的兵夫攔著他探問,面色俱是焦躁心急。
李世民只得以“正要去議”等話暫搪塞著。杜如晦低聲道:“瞧見不曾?軍心生躁,再不宜久拖,眼下正是進發大興最好的時機。”
李世民深吸一口氣,“現下父親召得急切,大約是要有定論。”兩人相視一望,都不再言語,腳下不由加快幾步,大步流星地悶頭朝大帳那邊去。
將近大帳時,忽聽得一聲高亮的馬嘶,李世民不曾抬頭去望,便隨口道:“好馬,聽著聲兒便知必是出自大宛。”
杜如晦卻未接他的話,緘默著走了幾步,伸過胳膊肘推了他一把。李世民方抬頭,一語未及出口,人卻定在了原地,如同當頭遭了一悶棍,目瞪口呆,魂魄離散。
卻見二三十步開外的大帳門前,一名兵夫正努力拉扯著一匹烏黑油亮的大馬,那馬生得彪壯異常,脖頸與腿部的筋腱條塊分明,通體烏亮無一絲雜色,惟四蹄潔白,猶如騰雲踏雪。
黑馬甚是暴烈,搖頭晃尾,兵夫掌控不住,連退了兩步,韁繩險些脫手。李世民猶疑不定地將曲起手指扣至唇邊,一聲尖利的呼哨試探而出,那黑色大馬登時立定,轉頭望向他,不再動彈。
“白蹄烏!”他突然想個孩子一般歡躍起來,大步跑向那黑馬,一把摟過黑馬的脖子,“你竟還記得,不曾相忘。”
那黑色駿馬甚是通曉人性,俯首直蹭他的肩膀。大帳中有說話聲傳出,聲量不算大,那脆亮的音調,卻令他懷疑自己尚在夢中。倘若真是個夢,只願睡得沉些,莫要那麼快醒來,他心中自語道,一手使盡渾身的氣力推開帳門。
大帳中的人因李世民突兀的闖入皆停了口,回頭探望。帳中所有的人俱回了頭,他的眼中,卻只瞧見一人。
那人驀然轉身,火紅的缺胯戎袍外覆了一身銀白的明光甲,十六七歲的年紀,身形纖細不似普通郎將,面目更是清朗,鵝蛋臉上鼻尖小巧挺直,紅菱似的口唇,杏眼吃驚地圓睜著,娥眉高挑,烏髮高高梳起,在頭頂堆了一個簡單的髮髻,銀環束定。分明是個容色嬌豔的女兒家,卻渾身透散著教人不敢直視的英氣。
“二郎。”她率先開口喚道,卻不知該執何禮,便只燦燦一笑,齒如瓠犀,眸若星辰。
這笑顏如一道明豔的陽光,猛然喚醒了李世民,不見三年有餘,兩人皆已不似當年的恣肆桀驁,環顧四周眾將俱在,當下他強忍著心內的激越,只笑著向她道,“英華何時來的?”L
☆、第一百五十七章 長安錦年(十六)
“才剛下的馬。”英華匆忙回了他一句,正了正神色,又接著向李公稟道:“眼下大興城外大小流寇叛軍均已收服,兩萬精兵於渭水邊的樓觀城候等月餘,將士們日日催問李娘子何時攻城,恐怕是再等不得,李娘子亦是焦急,這才遣了來向李公討要個日子。”
杜如晦心念大動,英華來得正是時候。
“李公莫再猶豫,兵貴神速,錯失了時機便將前功盡棄。”唐國公因愛女的催促,心中已然起了動搖,杜如晦趁勢上前勸道:“外頭的大軍,多因霍邑大捷歸隨了來,正是趁著軍心振奮時一鼓作氣才好。李公可聽見帳外軍兵鼓譟,吵囔著要直取大興城?此時一人能抵三人的勇,過不了幾日,待這股子熱血轉涼,再如何煽起?”
唐國公坐著的身子不由微微向前傾過,杜如晦緊盯著他的神情,或許再添上一兩句,便可教他定下主意來。
有人卻不容他再添,裴寂跳將出來指著他道:“杜克明!竟不知你包藏的甚麼心思。繞過河東,說得倒是輕巧,如依你所言,前有大興守將,後有屈突通,待轉至兩者中間,屈突通引兵圍堵,大興守將出城迎擊,咱們不都成了那餛飩餡料,教人裹得死死?”
這個問題,論過數次,每每因李公不願見李建成與李世民兄弟相爭,皆下不了定論,軍心日漸焦躁,李公的自然清楚,他的心實在也是跟著一同起躁。
“屈突通也罷,大興守將也罷,不過是為了城池不破,死守尚來不及。怎有膽引兵出城,到底是士氣緊要,另還有糧草,最是耽擱不起的。”以往爭持,柴紹從不插話,只靜待李公發令,今日聽了英華傳來的訊息。心牽他的夫人。卻再坐不住,起身敦促。
眾人正如熱鍋滾水般地論著,李建成卻一反常態。似個不相干的人,圍著英華轉了一圈,上下打量一番,不住點著頭。“唔,英華……幾年未見了?倒是出落得愈發動人心魄。”口吻和悅得發膩。
李世民的心思原就未全在所議的事上。此時見這情形,不覺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