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吟吟地將她迎入正院待客的廳堂內,雲頭紋的低案上早有人擺好了熱棗酪並幾樣細巧的江南糕點。那賀樓夫人也不同她客套,徑直在案前坐下,向案上糕點掃了一眼,“蔡國公府上也該講究一些,這樣的鄉野粗鄙吃食,如何能拿來饌客?”
穆清低頭淺笑,“是七娘思慮不周,賀樓夫人若不喜歡,命人換了去便是。”
賀樓夫人擺了擺手,“罷了,原也不為這府裡的一口吃食來的,那些個規矩體面日後有的是日子打磨。”
阿柳忍不住挑起了眉毛,這長慶長公主欺人太甚,連府裡沒品沒階的下人也可在穆清跟前盛氣凌人,按著她從前的脾氣,早跳了腳。偷眼瞧穆清並未動聲色,她也沉下氣來,且看後事如何。
“七娘一向隨性些,念著府裡那些家人時常要伺候著也是不易,故素日他們都寬鬆。賀樓夫人肯撥冗指教,好是極好,七娘卻不敢無端白受這份恩惠。”穆清仍舊舒張著笑臉,好似未聽懂賀樓夫人話中要接掌蔡國公府的意味。
但見那老婦冷笑兩聲,面含鄙夷,目光灼灼逼視著她,“顧娘子機敏善辯,名聲在外,老身今日來並非要與顧娘子辯說,實是來討娘子的一句話。”
穆清斂起笑容,不偏不躲,正視著她的目光:“還請夫人賜教。”
“顧娘子爽快人,老身也不囉唣。”賀樓夫人向後一揚手,跟來的侍婢中的一名捧著一方硃紅鑲金邊的木漆托盤,分毫不偏斜地正置於穆清跟前。
穆清瞥眼看去,木盤一邊赫然呈放了一卷白玉鈿軸的綾素度牒,另一邊穩穩地蹲坐著一隻小巧葫蘆形瓷瓶。不論是白玉度牒還是葫蘆瓷瓶,皆覆著隱隱冷光。
賀樓夫人垂下眼簾,注視著木盤上的物件,涼涼地說道:“顧娘子跟隨蔡國公二十年,照拂周到,長公主如今將入主正室,有意要謝你,這度牒你收著,長安以外,任何尼寺,但憑你指,入寺便是住持。”
阿柳再忍耐不住,慍怒道:“豈有這樣謝人的?堂堂長公主,便是如此欺壓良民的?”
賀樓夫人抿緊了嘴唇,冷颼颼的目光直向阿柳投去,未待她開口訓斥,便聽穆清輕嘆道:“長公主的好意,七娘心領了,只怕七娘福緣淺薄,也未得慧根,不敢白汙了佛門淨地。”
“如此說來……”賀樓夫人目光一轉,如剜肉的刀子一般看向穆清,“顧娘子便只剩這瓶藥汁可選了,這倒也省事。”
“倘若七娘一樣不選呢?”穆清氣極反笑,“朗朗乾坤,昭昭律例,怎容得夫人與長公主這番歹毒手段。”
阿柳氣得臉色煞白,一手攥緊了拳頭,揚聲喚人要送客。穆清站起身又是一禮,“今日府中瑣事繁多,七娘無暇他顧,這就不送夫人了。”
賀樓夫人不緊不慢地執起杯盞飲了一口棗酪,又慢悠悠地放下杯盞,“顧娘子此話差了,並無人要行歹毒手段,度牒就在跟前,我朝看重釋教,大好前程也在跟前,分明是一心一念替顧娘子謀條頂好的出路,怎就歹毒了?長公主何等尊貴,臥榻之側豈容得了他人,顧娘子若執意盤桓不去,到那時,恐怕是要來求著老身要這瓶藥汁。”
蠻橫要挾的話說的如此理所應當,穆清心頭怒火高燃,自知久纏多事端,還是先打發了她離去為要,哪知那賀樓夫人不依不饒,連珠串似地接著道:“顧娘子是個明白人,想來也知曉聖上賜婚的深意。蔡國公與顧娘子鶼鰈情深不假,聖上的決心更是假不了,顧娘子可想好了,切莫因一時兒女情長,日後帶累了蔡國公一同來飲這瓶藥汁!”
“蔡國公要飲甚麼藥,也是你這僕婦說的!”忽然一道洪鐘般的斥責滾入屋內,諸人皆一驚。抬頭透過敞開的屋門望去,只見一紫袍男子大踏步地朝她們走來,身後跟著阻攔不及的家僕。穆清認得來人,顯然賀樓夫人也認得他,面色尷尬地自座中站起。
穆清撇下賀樓夫人,迎出大門,衽斂過禮,“見過齊國公。”
待她抬頭直起身後,眼前的情形令她腦中轟然巨響,甚麼度牒鳩毒,賀樓夫人長公主,俱已不復存在,她眼中只看得見昏躺在一張胡椅中被人抬進府來的杜如晦,她一眼便瞧見他衣襟上沾染的一大片血漬,殷紅點點,四濺開來。L
☆、第二百三十一章 茫茫大夢(十五)
穆清腳下一軟,整個人向後傾去,長孫無忌眼疾手快探手扶住,待她站穩了,才鬆開手欠身道:“得罪。”
穆清如夢初醒,一手撥開擋在她與杜如晦之間的人,抖著手去探他的脈搏,初聽之下雖走脈低弱,卻並無兇險,這才略寬紓了下來。阿柳已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