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由地爆出幾聲陰寒的笑,心口攏起一團激動。身子不受自控地顫抖了兩下。在疾奔的馬上瞧著好像是搖搖晃晃。
“長兄莫要擔憂。”齊王在他身後瞧得分明,只當他生了些惶遽,連催了兩下馬策至他身邊。“玄武門守將常何,並宮中那些侍衛,皆是咱們佈下的人,只消他前來。一入玄武門便是甕中之鱉,再無逃脫的生路。昨夜聖上下的諭旨中說的清清楚楚。今日是要咱們三個同去臨湖殿,憑他秦王膽氣再壯,聲望再高,想必也不敢抗旨不從。今日舉事。原是萬無一失的,且過了今日,長兄再無阻梗。一勞永逸。”
李建成側頭回望了他一眼,勾了勾嘴角。“三弟所言極是。玄武門那邊,常何可布排妥了?”
齊王難掩得意,揚眉道:“最是妥當不過。”
臨近玄武門,當前領頭的李建成與李元吉不約而同地緩下馬,身後隨行的百餘名精悍騎兵分列了兩隊前後各五十餘騎,將二人圍護在中間。
李建成勒帶住馬,閉目沉氣了半晌,忽然睜開眼向李元吉道:“這一路,怎會這般太平?來得太順,倒教人有些……”
“長兄多慮了。”李元吉呵呵笑道:“平日不也是如此麼?咱們還是利索些快進門,免得教人捷足先登了。”
前頭五十餘名精騎已列著隊魚貫入了玄武門,李建成猶豫了半刻,左右四顧一轉,實是未見有甚麼異常之處,抬頭瞭望,站立在城牆上的守將也確是自己特意安插在玄武門的常何,一切盡如事先料算,無半分差池,也便抖開韁繩,催馬入城門。
二人的馬小跑過寬厚的門洞,才剛重又回到陽光下,卻猛然聽得背後響起沉重鏗鏘的“隆隆”聲,李建成與李元吉一同回頭望去,城門正緩緩閉合,尚半數人馬未進得門內來。兩人滿腹狐疑對望一眼,抬頭去看城門樓上立著的常何。
“誰要你這時閉門!快命人罷手,容後頭的人馬進門!”李元吉率先按耐不住,手執馬鞭指著常何,仰頭怒吼道。
常何一動不動地佇立在城門頭,連眼皮都不曾掀動一下,恍若未聞城樓下的怒喝。兩扇厚重的城門緩緩向一處合攏,中間那道逢越來越細窄,漸成了一道細線,隨著“砰”的一聲沉悶巨響,城門嚴嚴地合在了一處。這一聲巨響直撞擊到李建成的心坎上,他好似被這一聲猛然撞醒了一般,帶著馬向後退了幾步,仰向城樓高聲道:“常何!你要甚麼,只管說來,本宮言出必行,莫要誤了正事!”
城樓上泥塑鐵鑄的守將忽然動了腦袋,向下抱拳淡然道:“末將不知常何要甚麼。”
聲量不大,城樓下的李建成卻聽得清清楚楚,一時不解這莫名其妙的一語,怔怔地坐於馬上,接不上下一句。
“殿下這話可是問岔了,他怎知常何想要甚麼,殿下倘或在黃泉路上遇著常何,倒不若親自問一問他。”城樓上驀然響起了一個淳厚平和的聲音。猶如一支利箭直奔著李建成的腦袋而來,李建成只覺頭頂一片涼意,忍不住縮了縮脖子,抬頭望去,整顆心似被澆下一盆冰水,寒涼至極。
但見四年前已焚成一團焦黑的杜如晦正好端端地立在城門樓上,神色從容地向身邊的“常何”道:“還不見過太子殿下?”
那分明是自己親手安置在玄武門的守將,此刻向他拱手抱拳,執著軍禮,“洛陽城東戍守武侯劉大見過太子殿下。”
另一邊李元吉怒如虎嘯,高舉起隨身的馬槊揮向城門樓,“你們這是要謀反麼!”
李建成的臉上浮起幾絲苦笑,此刻他已恍然徹悟,只怕真正的常何在他尋他密謀前便已遭滅口,一直以來他苦心安排在最緊要位置的,竟是敵手的心腹。而那原早該奔赴黃泉的人,居然還好生活著。在他眼皮子底下細細密密地織就了一張疏而不漏的大網,眼下他正在這張網下罩著。虧得他這些年來自認為終是棋高一著,摧毀了秦王身邊最是堅實的一堵牆,到頭來還是被他擺算了一道。
他面上的苦笑陡然一變,鼻孔有力地一張一翕,騰起一股陰狠的殺意,丟開城樓上的那二人。徑直向身邊精選出的那些毗沙門死士道:“護我衝入內苑。日後諸位皆拜上將!誅得城樓上那二人者,授正三品千牛衛大將軍!”
毗沙門死士們皆高呼起來,激越難擋。恨不能立時衝陣殺敵。
玄武門門洞下的陰影裡,不知何時走出一小隊玄色人馬,不過二三十人,被簇擁在中間的正是玄袍玄甲的李世民。他帶著馬,篤步從陰影裡走到陽光下。髮髻上的青白玉饕餮發冠閃著冷絲絲的寒光,“聖上尚在位,長兄已然要立將行封了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