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卻不知道。
有一個人,在黑暗而又四處警衛的衛所內自在穿行,在幾處不起眼的拐角裡,他都停了停,似乎發現了什麼東西,隨即他一路向外走,一直到離衛所不遠的稀疏的樹林間,俯身背手看著地面,又躍上樹梢,四面看了看方向,在樹梢奔走了一陣,在某棵樹上停了下來。
他在樹梢的樹椏裡找了找,找到了點細微的布絲,又在樹身上看了看,看見了一些熟悉的痕跡。
然後他站在樹梢頂上,轉了轉身午,從懷裡掏出個小鏡子,對著某個方向,慢慢的做了個手勢。
經過巧妙反覆折射的光芒射出。
遠處暗牢裡鳳知微斜對面的那扇小窗,光芒一閃。
和先前暗衛和她打的暗號,一模一樣。
只是鳳知微因為暗衛已經撤走,沒有再抬頭看小窗,她閉著眼睛,不知沉思還是熟睡。
遠處,那人卻已經滿意的點了點頭。
他抬起臉來,白月光照在半邊臉上,眉目並不出奇,但目光偶一掠過,像風過了稻田青光一閃,鋒芒懾人,卻又瞬間隱藏。
金羽衛指揮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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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熙十八年震驚天下、牽動兩位大學士的“河內書案”,因了一場意外的死亡,最終的結局卻是戲劇化的。
辛大學士夫人得知夫君被押,誤闖衛所大牢而身死,這事傳到天盛帝耳中,老皇帝也怔了半晌。
寧弈等人趁勢在駕前說了許多辛氏夫妻恩深義重的情形,言語唏噓,辛氏夫妻本就是帝京最奇特最有爭議的一對,天盛帝以前也對這對夫妻的軼事有所耳聞,還曾開玩笑問過辛子硯,要不要幫他把他家那河東母獅給休了,另賜良配,結果原本哭著喊著要休妻的辛子硯立即臉都白了,一個勁的謝恩請辭,天盛帝當時還引為笑料,好好取笑過他一陣。
雖然取笑,但是眾人心裡都還是有幾分佩服的,功成名就易變心,糟糠之妻不下堂幾個男人能做到?何況還是這麼不相配的一對夫妻。
老皇撫膝沉默良久,最後嘆道,“由來夫妻琴瑟相諧容易,生死相隨卻難,子硯不幸,卻也大幸,這等夫妻情義,我輩不如。”
皇帝如此評價,可謂難得,眾人唏噓落淚,氣氛感傷。
據說當時楚王殿下便有一句話“辛先生能對令其顏面掃地的糟糠之妻猶不離不棄,何況恩情深厚的陛下?”當即令天盛帝動容。
隨即便有恩旨,著“河內書案”押後再審,辛大學士暫且還家操辦喪事,當然金羽衛全程跟隨,雖說押後再審,但天盛帝高高舉起輕輕放下的態度已經顯露了出來,因為在辛子硯喪事即將操辦完畢的時候,一道旨意釋放了鳳知微,以“行文妄誕,但系無心之失,著降一級留任,罰俸一年”,作為了對寧弈指控魏知“心懷謀逆,眷念前朝”的終結處理。
鳳知微出獄那天,正逢辛夫人下葬,半城紙錢飄灑,一路哀哭淒涼,辛子硯麻衣戴孝,神情麻木,被眾人扶在前頭,他不過短短几天,便瘦了許多,半鬢白髮怵目驚心,送葬隊伍一路過去,百姓無不動容。
辛氏夫妻以滑稽搞怪聞名帝京,最後卻給帝京留下了最為淒涼和動人的恩義傳說。
送葬隊伍和迎接鳳知微出獄的大學士儀仗,在南市街頭迎面相遇。
盛夏清晨陰霾欲雨,雲層壓得很低,簷角下黑色蝴蝶和蒼白紙錢一同飛舞,扇起的氣流也是窒息灼熱的。
長街盡頭麻衣如雪,長街路口黑馬上鳳知微一身黑衣,白與黑,同樣肅殺。
馬上的鳳知微,和隊伍前步行的辛子硯,幾乎無可避免的第一眼看見對方。
她在他眼底看見無盡的空洞和荒漠,不是什麼都不存在,而是因為太滿,乾脆一起丟了出去,和命一起,等命來換。
他在她眼底看見無盡的黑和深邃,因為留存了太多東西而成了空寂,那樣的黑無懼卻又哀涼,像在等著宿命最後的絕唱。
默默對視,於長街的兩端。
中間是飛舞的雪般的紙錢。
鳳知微的視線,最終緩緩落在迎面而來的棺材上,臉色白而平靜,勒韁,下馬,避到道旁,躬身。
四面百姓嘖嘖讚歎魏大學士的風度,讚歎著魏大學士對辛大學士的恩義。
民間傳說裡,魏大學士是自願陪恩師一同下獄的。
所幸好人平安。
金花們聽著那樣的讚歎,蒼白臉色轉紅,渾身發抖。
辛子硯卻還是那個模樣,痴痴立在八月的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