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聲激越悲憤,也像無數黑色的矛尖,刺破這天空的高曠與遙遠。
“兒郎們!”她笑道,“幸虧我沒死錯,不然到了地府,我找誰喊冤去?到時候就不是我罵你們窩囊廢,是你們笑我白痴了!”
沒有人笑,一些年輕女兵看著她,突然失聲痛哭。
“哭什麼。”華瓊森然道,“看錯人固然悲哀,但是看錯人知道轉身,就來得及!”
她抬手,揮刀,白光一閃,一截黑髮在陣前飄落,如黑色孝布,覆蓋於城門黃土。
“燕家主。”她不回頭,聲音清越,“華瓊早已是燕氏和離棄婦,今日城門之下,便以此作別,發斷難續,覆水難收,你我之間,再不回頭!”
隨即她韁繩一抖,便要馳回陣中。
城樓上燕懷石痴痴看著她背影,看著那截斷髮悠悠飄落,那截柔軟的黑色如一柄鋼刀,落下那一霎狠狠絞進了他的胸膛,一瞬間心也崩裂,炸出永恆的空洞。
她素來言語錚錚,剛傲勝鐵血男兒,這一轉身,便當真永世再不會回頭。
他一念自私,遭了天意最嚴酷的懲罰。
從此後何顏芶活於天地間,將來又如何面對失去她的漫長一生。
燕懷石驀然慘笑一聲。
“華瓊!”他突然高喊一聲。
華瓊停住,沒有回頭。
“你的夫君,他懦弱,自私,無恥,卑鄙,他為了能在走之前再見你一面,為了能和你長長久久的在一起,為了想要一個完整的家,選擇了背棄和欺騙。”燕懷石盯著她背影,覺得胸中熱血浩浩澎湃起來,卻又冰涼的沖刷著跳動的心,那種冷熱相激的感覺,令他整個人都在微微顫抖,“但是,我可以給你證明,他站在這裡,從來不是因為怕死!”
他說到“但是”的時候,已經靠近一個較矮的蹀垛,說到“怕死!”驀然一個利落的倒翻,仰天自高高城牆上栽下!
火鳳軍驚呼,華瓊霍然回首。
寧澄電射而起去接,大罵:“他媽的一個個自殺成癮,跳城牆也要學!”
他接得快,有人卻比他更快。
一道人影輕煙般自火鳳軍前列掠出,和射出的寧澄正是相對的方向,卻比他稍稍快了一點,身形正在寧澄上方,來者毫不客氣對寧澄頭頂一踩,借他腦袋踏足之力身形向上一竄,已經接了燕懷石在手,因為上方衝力太大,他抱著燕懷石在城牆之上連轉三圈,黑衣飄起如團團翻花,眾人只覺得眼前一亂,下一眼他和燕懷石已經安然落地。
火鳳軍發出一聲驚天動地的歡呼。
華瓊繃緊的身子一軟。
被一腳蹬下去的寧澄摸著頭皮破口大罵。
救人的人卻在忙不迭將燕懷石扔給華瓊,一邊撣衣服一邊不滿的嘟囔。
“每次都我接人。”
他似乎對那身火鳳軍裝十分不滿,不住的揪扯,想將那衣服扯得寬大點舒服點。
華瓊怔怔接著燕懷石,他沒受傷,巨大的衝力卻也將他逼暈過去,華瓊看著他蒼白的臉色瘦削的臉頰,想著這段時日他的擔憂煎熬,心中一軟,手上也一軟,總算沒把燕懷石給扔在地上。
長嘆一聲,華瓊將燕懷石交給自己的近衛,下馬向那人抱拳,“多謝顧兄。”
戴著面具的顧南衣抬起頭來,還是那種乾巴巴的語氣,“你為她做的,也不會白幫的。”
他說得沒頭沒腦,華瓊卻明白,那年她赴任閩南,魏府送別宴,顧南衣破天荒夾了一筷菜給她,而她當時接受了這曠世難逢的美意,答他:“放心,不會白吃你這一口菜。”
如今顧南衣回答了她這句話。
她微微的笑起來,撫撫自己齊整的短髮,眯眼看著帝京的方向,低低道:“也不知道她現在怎樣了……”
顧南衣和她並肩而立,轉過臉,認真的看著天際層雲,像是打算從那厚厚雲層裡,看見暗潮湧動的帝京,看見帝京裡,從容而又肅殺的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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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千里之外的戰友牽記著的那個人,最近正在悽慘的養傷。
寧弈那一掌含怒而至,下手毫不容情,鳳知微受傷不輕,要不是身上靈丹妙藥多,怕不得在床上躺半年。
她不能進宮,向宮中報了個偶染時疾,天盛帝賜了不少藥材給她,大加撫慰,皇帝的恩寵,便是朝臣的風向標,一時她訪客不絕,雖然礙於寡婦府邸不好直接探望,但送來的補品藥物堆滿了整整三個廳堂。
別人的藥也罷了,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