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就此放下刀槍,為一家人的安危棄戰友不顧——那我華瓊,不如死,去!”
“瓊——”城樓上燕懷石霍然驚呼。
“世事難會,但也不是不能全,只要你捨得!”華瓊已經奔到軍陣正中,頭也不回一指,準準指的是燕懷石方向,”你們看著!城樓上有我的男人和我的孩兒,你們給我殺上去,救下他們,如果這點事你們都做不到,將來下了地府,莫要怪我在孟婆橋前等著,罵你們一聲窩囊廢!”
她哈哈大笑,手中金槍一頓,嚓的一聲,金槍中突然彈出一截明光閃亮的刀鋒,她背對城樓,面對大軍,毫不猶豫,舉刀向頸!
“瓊兒——”燕懷石驚駭欲絕,嘶聲大叫。
“慢——”躲在他身後的寧澄瞪大眼睛,險些一頭撞上城牆。
“大帥——”火鳳軍齊齊大吼,悲憤若狂。
巨大的聲浪鋪天蓋地壓下來,因為一個女子的決斷和勇氣,城上城下,數十萬人驚震欲絕。
寧澄越過高牆,齊氏父子拍馬衝前,無數人衝出軍陣,欲圖救下他們的主帥。
然而華瓊一番奔跑,早已一人遠在城門和大軍之間,她說做就做,決斷乾脆,誰也沒能料到世上還有如此視生死等閒的女子,一時間誰也援救不及。
長刀映日,寒光如雪。
刀光在眾人絕望震驚的眼神中橫抹而過咽喉。
“鏗。”
突有不知哪裡飛來的小小石子,快至無法描述的射來,如黑線一抹,精準的彈射在華瓊的刀背上,鏗然一聲,刀在險險碰上咽喉的那一霎,突然斷裂!
斷裂的刀落下,被趕來的齊氏父子一人一半趕緊搶了過去。
華瓊睜開眼睛,眼神愕然。
寧澄正落在半空,看見這石子臉色一變,突然向火鳳軍陣中撲去,然而人還沒撲到,嚓的一聲萬矛齊出,斜斜向上,大地上剎那展開一朵巨大的黑色花辮的花朵。
寧澄無奈,半空中一個筋斗翻回去,卻沒有落回城牆,而是落在城門前,落地後眼神猶自在不甘的搜尋。
華瓊鎮定得很快,石子從火鳳軍中射出,說明那位高手隱藏在軍中,她也不去尋找,一轉頭看見寧澄,霍然變色。
再一看燕懷石——他因為驚怖太過,撲向城牆,在他身後假裝持刀逼住他計程車兵自然不敢攔,而驚惶之下,那裝模作樣虛虛綁著的繩索也已經被他掙脫,鬆鬆的掛在肩上,襯著他驚駭的眼神蒼白的眼神,滑稽中幾分哀涼。
華瓊盯著他,面色慘變。
燕懷石卻還沒發覺,猶自用手拍著城牆,痛心疾首的喊:“瓊兒,別嚇我,別嚇我……”
他忽然頓了頓,覺得底下眼光古怪,四周氣氛不對勁,再一低頭看見自己肩上掛著的繩子,臉色瞬間也變了。
華瓊慢慢揚起臉,目光從他身上的繩子緩緩流過,再看向一臉尷尬的笑的寧澄,再看看左顧右盼的守軍,眼中的神情,一寸寸泛起青氣,一寸寸的慢慢,結了冰。
城上城下數十萬人,突然出現了一瞬寂靜的真空,這樣的寂靜裡滿是無奈和尷尬,是騙局被戳破後的淒涼。
良久,華瓊古怪的,笑了一下。
“燕懷石。”她輕輕道,“你好聰明。”
燕懷石雙手抓著牆,怔怔的看著華瓊,他聽不見華瓊說什麼,卻已經讀出了口型。
粗糙的石牆磨礪著掌心,不覺得痛只覺得涼,他的心也似在這樣冰水般泛出的森涼裡,慢慢沉底。
他知道,他要失去他的華瓊了。
他犯了個最愚蠢的錯誤——不是芶且求生,不是城樓呼救,而是當面欺騙,而是將一個雖然無用但是善良的夫君,從深愛他的那個女子心中,剎那毀去。
他可以弱,可以被俘,可以成為她的負擔,可以不豪氣干雲笑對生死,但是卻不可以,和敵人合作,利用她對他的愛,用這種近乎卑鄙的伎倆,騙她面對人生最大的煎熬和為難。
一刻前她的憂心如焚難捱煎熬,一刻前她情義難全無奈自盡,因了他,都成為莫大諷刺。
她可以為他死,卻定不願看見此刻他肩掛繩索,追悔莫及。
她愛他比山海闊大,他愛她卻令她萬眾之前蒙羞。
燕懷石停下了所有的動作,臉色和華瓊的目光一般,一寸寸涼下去,一寸寸白起來。
一截繩索搖搖晃晃於他頸側,他也不知道去拂開。
華瓊卻已經扭開頭去。
她突然拍馬,轉身,振臂,哈哈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