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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5部分

知道到了哪裡,南海閩南比鄰而居,他一定日夜趕路,想著他失明的眼睛,他為自己耽誤了去閩南的計劃,以至於到現在都沒復明,以這樣的狀態帶領大軍,那又是何等的不便,又想萬一沒有找到合適的藥物,他這眼睛又耽擱了那麼久,萬一真的永久失明怎麼辦?雖然他不用親自上陣,但戰場上刀槍無眼,那……怎麼辦?

突然便起了一身冷汗,想著和顧南衣談談,請那個名醫隨軍保護寧弈,她仰起頭,敲牆。

顧少爺飄然而下,第一個動作先去摸她的額頭。

鳳知微受了驚嚇似的看著他——神了!顧少爺會主動碰人!

顧少爺對她目光全無所覺,這段時間什麼都破例了,摸摸額頭早已沒有任何感覺,他在她臉上摸來摸去,覺得好像還是有點熱,於是又去摸自己的臉比對。

他摸自己的臉,面紗免不了要掀啊掀,鳳知微呆呆的望著那半掀不掀的面紗間露出的一點半點容顏,感覺自己的一口氣哽在了喉間,又暗恨大半夜的怎麼沒點燈,一片黑暗裡容易被晃花了眼,轉念又想點燈估計也一樣,看得越清楚越遭殃。

為了避免遭殃得忘記要說什麼,她趕緊轉開眼,顧少爺卻好像已經比對出了結果,將鳳知微因為浮想聯翩而泛出的熱度當作發熱,一伸手就拖過一床被子,很熟練的在腳踏上一鋪,然後蜷縮著躺下了。

鳳知微再次受了驚嚇——他幹嘛?

她並不知道自己重病期間顧少爺陪床的事,顧少爺自己也不會告訴她,然而她等了半天見沒動靜,側身一看顧少爺竟然就那麼抱著被子睡著了,長長的個子彆扭的蜷縮在短短的腳踏上,很明顯睡得很不舒服,以顧少爺極度要求舒適的習憤,很難想象他會在腳踏上睡著,看那姿態熟練自然,很明顯,不是一天能養成的。

鳳知微傾著身,手扶在床沿,怔怔看著顧南衣,想起那天半夜撲過來撞到床腳的寧弈,心中一顫,手指摳在雕花木床的邊沿,一點木屑簌簌落在顧南衣的面紗上。

顧南衣睜開眼,看見側身下望的鳳知微,頓時想起自己當初夜夜睡在腳踏上等她醒來,想好的萬一她醒來,側身看他的時候要說的話。

“謝謝你。”

鳳知微扒著床沿,一個手軟,險些栽下去——今天的意外實在太多了。

正如不會說“對不起”卻和她說了一樣,永遠不知道感謝的顧南衣,突然對她說了謝字,還是在這個莫名其妙的時候。

他現在是個什麼狀況?

顧少爺現在回到了鳳知微重病的日子,那些沉沉壓迫的夜裡,他睡在腳踏上,一遍遍思考,等她醒來側身下望時他應該說些什麼,說“醒了”?廢話,說“睡得好嗎?”還是廢話,說“沒事了?”全天下最大的廢話。

他這輩子就沒說過廢話,要說就說必須要說的。

那些夜晚的時辰,一分分的溜過去,他總是等不到她醒來,那樣長久的,近乎無望的等待,那些沉重的表情和嘆息聲裡,他竟然慢慢懂得了,自己心上那陌生的沉沉壓著的東西,就是他們所說的害怕和焦灼的情緒,很淡,但是在他空白了十幾年的世界裡,終於第一次發生。

如同往日她笑吟吟給他剝胡桃時他心中風般的輕快,如同她和他吹起葉笛說要找他時他心中雲般的溫軟,如同她一臉賊笑給他換女裝時他心中雨般的柔潤,現在他想明白了,那是小時候他們常說的快樂、幸福、高興……所有明亮的歡快的情緒。

如同那怕她死去時的沉重,那叫恐懼,想到她會死去時的心血微涼,那叫悲傷……他在那些日子裡,終於懂得。

或許離真正的感覺還差著距離,或許一時還複雜難解,卻是他註定貧瘠蒼白一生裡,逐漸開始抹上的飽滿鮮豔的色彩。

這些,都是鳳知微所給予,別人再不能有。

他突然就明白了,他唯一該對她說的,是謝謝。

謝謝她的存在,謝謝她的耐心,謝謝她將他封閉的堡壘開啟一線,讓他看見一點鮮亮的天地。

不覺得以前不懂這些有什麼不好,但是覺得現在懂得一點這些,更好。

因為如果他懂,他就更像鳳知微,像所有那些說他不同的人們,然後,他就不會像上次那樣,鳳知微快死了他都不知道。

所以應該和她說,謝謝你。

顧南衣覺得,想說的話就一定要說出來,上次等了那麼久,險些永遠也沒能對她說出口,這次自然不能放棄。

他說完,覺得了了心事,抱著棉被繼續睡了。

某個可憐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