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映月,有玉樹催發,雖然沉寂不似有生靈,他卻清醒的知道自己走在人間道上。此去千難萬險,他也要咬著牙走下去。
忽的,那皓月之下竟是站了一個人,雪裘素容,衣袂垂地,他沒有看清時,她已經站在那裡,一直站在那裡。
申屠衍淡淡,“姑娘……不,新娘子站在這裡做什麼?”
秦了了也笑了,“難道申屠將軍真的會認為我是安心嫁給鍾簷的?”她見申屠衍不說話,又繼續說,“我來告訴大哥,三更風高,枯井底下,已經直達天聽。”
申屠衍吃了一驚那天夜裡他就覺得盜取兵器的時候,他就覺得順利的實在太不正常,原來竟是她幫他……之前他已經大致篤定秦了了是那一方面的人,可是,現在不確定起來。
秦了了摘下帽子,表情憧憧,許久才把目光定格在人的身上,“申屠大哥,我……”她似乎要說一樁事,卻最終說起了另一件事,“一整個晚上我都帶在這裡,這裡很冷,也沒有人,甚至小動物來陪我說話。然後我就一直想,還要不要待下去呢,你知道,人沒有交流的總是會胡思亂想的,我這麼一亂想,便想起了許多年前的一些舊事來了。正好申屠大哥你來了,我說給你聽,好不好?”
女子臉上滿是期待,申屠衍壓下怒意,冷冷道,“你說吧。”
秦了了得到了允許,小心翼翼的開口,她的聲音這樣小,似乎是怕驚了這林中酣眠的鳥雀,“其實也不是什麼不打緊的事,你聽不聽不要緊,可是你願意聽,我很高心……我曾經呆過一個樹林呀,可不是這副模樣,是很多小蟲子,小雀兒,小獸的,那時候,我阿哥呀怕我閒著無聊,就到到山上逮了兩隻兔子給我玩兒,可是我們實在是太餓了,阿哥就把大一點的那隻兔子宰了烤了吃,我哭了一通鼻子,阿哥便再也不敢動我的兔子……可是後來,那隻小的兔子還是死了,我以前一直都不明白,現在我卻猜出了幾分緣由……”她那樣絮絮叨叨,卻毫無邏輯,卻似乎要把一生的曲折都說盡了。
申屠衍的心裡那根弦膨的一下便斷了,思緒顫顫悠悠的如同一陣煙兒聚了又散,他隱約記得自己是聽過這樣的一個故事的,卻又一直想不起,“你究竟想要說什麼?”
“這個道理是阿哥去了我才想明白的,人和動物本來沒有什麼兩樣,都該留個念想,大兔子和小兔子彼此為生,少了一隻便是絕了另一隻的念想,”秦了了將眼抬了起來,眼睫上已經凝了露珠,“大哥,你真的不記得我了嗎?可我卻時刻把你記在心裡,你是我阿哥為我留在世間唯一的念想。”
申屠衍的瞳孔驟然一縮,幾乎要驚訝得說不出話來。他一直不清楚自己為什麼會在清晨夢到那個刀疤少年,原來這便是謎底。
他終於記起來那個少年是隱約說過自己是姓秦的,可是由於大家都只把他叫做刀疤,因此也逐漸記不得他的真名了。
那是多久之前的事了,他依舊記得少年的體溫是怎麼冷去的,他也確實說過要照顧他的妹妹的,於是他便默默的看著那個小女童,一路跌跌撞撞……他對小女孩的印象不是很深,只記得她的眼睛很大,霧濛濛的如同一隻受了驚嚇的小鹿,與眼前的秦了了實在是完全聯絡不起來。
“其實,大哥,我一直想,如果那個元宵夜你沒有幫助我逃走,沒有代替我進入鍾府,那麼一切會不會不一樣?”秦了了斂住了淚意,“當年我跑出危牆的時候,回過身來問你,哥哥,你願不願意跟我走時,你說你的目標太大,不能離開,現在,我再問你一句,大哥,你願不願意跟我走?”
申屠衍長嘆了一口氣,他少年侍候鍾簷讀書時,便常聽這半大的孩子搖頭晃腦念些“最難消得美人恩”“紅袖添香”這樣的字詞,沒有想到,他做了半輩子的粗人,也遇上了一回,也遇上了一回。
良久,才吐露出一句話。
“多謝你,告訴我這些。”
秦了了覺得藏在衣袖裡的掌心逐漸有了溼意,斂起袖子搵了搵眼角的淚意,苦笑道,“以前總是不信,即使親眼見到了也哄著自己不要信,甚至有一刻,我是實心實意的要嫁給鍾師傅的……現在也多謝你,告訴我這些。”
裹在白斗篷裡的姑娘慢慢轉過身,沿著雪地的腳印一步一步的往前走。風簌簌而來,吹得堆積在樹枝上的雪如瓊粉玉屑一般落在她的髮間,募的,她想起自己還是小女兒時的一些片段,她的家鄉其實不是兗州,而是一個水鄉,她坐在家鄉的青石板,像其他的水鄉姑娘一般梳著雙鬟,她想起自己最喜歡的詩句“若負平生意,何名作莫愁?”,他也想起阿哥臨走的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