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這麼說,柏舟是不覺得芄蘭樣貌難看了。”芄蘭俯在他耳邊笑,語畢伸出舌尖在柏舟耳垂上輕輕一舐,果不其然發現柏舟的耳朵與頸項都漲得通紅,不過臉色看著倒還是蠟黃佔了上風。
芄蘭原本也只存了個戲弄的心思,沒什麼其他的打算。本來麼,被人花了那麼大的價錢買回來,就算只是個物件也當是稀罕至極的了,結果居然被晾了兩三日,要不是這回出了事,恐怕多搭上一句話都是千難萬難。結果抬起頭來,卻又在柏舟臉上發現了一道傷,因為在眉毛附近,傷口又淺,若非近看恐怕也察覺不到。
“你這兒也有道傷……”他一面說著,一面伸出手,想用衣袖把周圍的血跡拭掉。柏舟被他方才那一系列的舉動弄得手足無措,反應過來的時候已經遲了,只見芄蘭微微一用力,即刻就有黯黃的粉塊隨著衣袖簌簌落下,露出下面原本的面板來。
一時間兩個人都愣住了。
片刻,還是柏舟先回過了神,低咳一聲,解釋道:“之前料想要與碧蕪苑東家商談,不想被太多人記住樣貌,故而易了容。”聲音也不似之前的低啞。
他說完就起身出門,不多時端著一盆水回了房間,洗去臉上的易容,露出一張全然陌生的臉。芄蘭在一旁打量著,只覺得柏舟這張新面孔的膚色比之之前的黝黑了些,不過再沒有那種病癆的蠟黃色。稀疏的眉毛掃掉了粉,逐漸顯出了凌厲的眉峰來。額頭上的皺紋不見了,唇上的兩撇鬍子也是假的……不過最玄妙的當屬鼻子了,芄蘭想了許久,也沒想明白柏舟是怎樣才能把原本高挺的鼻樑易容成矮塌的模樣的。
“明日還要趕路,休息吧。”
卸去了易容,柏舟又恢復了鎮靜的神色,嚴肅正經得彷彿自己就是帶著這張臉同芄蘭來了驛站借宿,又一宿無事地到了現在似的。見狀,芄蘭也不好再胡鬧下去,只是問:“你不休息麼?”
“這一帶處於交界堯城同宛城的交界,土地貧瘠,兩邊都不願費力治理,才落得這般模樣。我本以為驛站會平安一些,沒想到還是大意了,眼下不知道他們還有沒有同夥,還是不要掉以輕心。”柏舟頭一回耐心地說了這許多話,末了對他點點頭,語氣中帶著安撫的意味,“我就在這裡小寐,如果聽見什麼響動,喊我便是。”
他吹熄了燭火。
夜色總是能撫平許多傷痛。即便是在這樣一個荒涼破舊的環境下,夜也是輕柔而安詳的,不曾因為後院牆根下野貓發情的叫聲而亂了半分陣腳。
芄蘭就躺在這樣的夜裡,感覺到夜色一點一點拂去了自己的疑惑,疲乏與驚懼——反正過不了多久就能到宛城,就算這一帶再不太平,跟著柏舟應該也不會出什麼岔子。再者,既然柏舟也說了無意將自己轉予他人,那也不用再一驚一乍,只當他是個另類些的客人就是了。
沒錯,客人。
他芄蘭是誰?十多歲起便開門接客,見過的客人早就數不清了,其中什麼樣的沒有。先前覺得柏舟處處透著奇怪,無非想著四十多歲的人了哪來的那麼多么蛾子,如今去了易容,原來只是個二十上下的青年,那就怎麼都能解釋通了。
就如同那個趕考去了的裴家長公子,整日裡喜歡玩些高山流水,伯牙與子期的戲碼,恨不得捧了本子來叫芄蘭陪著自己念,可到了床上呢,還不是能把人給折騰死。
少爺們嘛,總是喜歡玩些新鮮花樣的。
芄蘭覺得自己差不多能猜出柏舟是在做什麼了 :走親訪友,路經虞城。喬裝改扮,救花魁於水火;單刀匹馬,送佳人至京城——這樣一來,幾乎是所有的行為都能對上理由了:不舉什麼的實屬無稽之談,柏舟只不過在盡力扮好少年英傑的角色而已。你見過那個英傑救了人轉身就趁人之危的?一定得要佳人傾心,主動投懷送抱,再半推半就著受了,之後不必細表。
想到這裡,芄蘭突然就冒出了一頭冷汗。
他也是碧蕪苑的老人了,平日常瞧見媽媽戳著一些新人的腦門子罵:“你們倒是以為,光長了張漂亮臉蛋就能做頭牌了?做夢還差不多!”
“要會變通!都給我跟芄蘭學著點兒!”
芄蘭略略懊惱了起來,自覺真是丟盡了碧蕪苑的臉面。什麼頭牌,什麼知變通,自己這些天都做什麼去了?被忽略了就使小性子,或者點到即止的挑‘逗下——客人扮的是柳下惠,總不能你吹口氣就把你抱到床上去。被贖個身就得意忘形成這樣,以後的日子長著呢,就算不被送人,把你晾去別院裡粗茶淡飯供著,也夠得受了。
——你看,客人就在床邊上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