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京途中父親憂勞成疾,只得停駐某地……隨侍眾人皆惶然,無暇他顧,以至於你於客棧外走失……”講到此處,只見謝璋搖頭長嘆,謝玖默然無語,“雖有縣丞派衙役幫忙四處搜尋,但最終無功而返。時值朝中有異動,聖上下旨著父親即刻返京,父親無法,只得先攜我兄同小玖歸京,留家僕數人協同尋訪,然五年毫無音信……”
“就到此處吧。”有一老者突然推門而入,雖然身著家常服飾,卻周身都透著一股為官的氣度,見他進來,謝璋謝玖皆垂手喚“父親”,柏舟也欲下跪行禮,卻被攔住了。
“不必多禮,柏舟此番著實為我謝家做了好大一件事。”當朝尚書令謝令明,芄蘭昔日也是從裴家公子的口中聽說過這個名字的。此時他站在自己面前,芄蘭這才看出他其實並不年邁,只是兩鬢早早雪白了,看起來格外老態龍鍾,“前些日子我許久不見柏舟,問起小玖,他這才對我言明先前有一個赴京考生對著他喚出另一個名字,他心裡詫異,幾番打探後乾脆派了柏舟前往那考生家鄉,讓他把你帶回。不過天地之大,兩個未曾謀面的人模樣相似也是可能的,他尚未查證,也未敢向我提起,恐我傷心。”
謝令明不知是解釋還是感慨地說著,一面將手按在芄蘭肩頭,像是確認似的仔細打量他的面容,眼眶已經紅了:“我的琮兒,真是像極了你的母親……幼時的事情,可還記得清楚?”
芄蘭微微側頭,凝視著搭在自己肩頭的那隻枯瘦的手。最初的記憶裡似乎也有一隻大手總愛摩挲自己的頭頂,笑著誇讚什麼,亦曾是自己最早被賣入碧蕪苑時唯一的寄託。可如今再恍然憶起,卻有些分不清究竟什麼是夢境,什麼是真實。
他的人生都被那一場轉折生生割裂成了兩個,一面是謝尚書令家如珠如貝的二公子,一面是碧蕪苑裡豔驚四座的花魁。
十多年過去了,他還能做回當初的那個謝家二公子謝琮嗎?
“初時還記得,後來便忘了。”最終芄蘭如此答,眼角餘光瞥過侍立在一側的柏舟,後者彷彿在牆邊生了根一般一動不動,連表情似乎都凝固了。
——也許從一開始的返京途中,某些錯誤的事情就註定了會將某些人的人生軌跡全部顛覆。
聽他此言,謝令明初時露出稍許失落神色,但很快又被他掩飾過去,連連說著“回來就好”,又喚謝璋謝玖過來見禮:“琮兒這些年在外受了許多苦,今後日子裡很多事你們都得多幫襯著他。”
芄蘭飽經事故,哪裡會不曉得自己父親言下之意為何。單從柏舟一路遮掩著把自己帶回來這事就能看出,謝家對二公子的失而復得是抱著多麼複雜的心情。他冷眼瞧著謝玖磨磨蹭蹭地隨著謝璋過來同他執兄弟禮,表面上卻親親熱熱地回了,道:“這回得以還家,全仰仗了三弟,謝琮謝過。”
“二哥客氣了。”
雖然芄蘭尚不明白謝玖為何處處針對自己,可畢竟父親在側,他也不敢有絲毫敷衍,連忙還禮。芄蘭笑著受了回禮,目光再次流連至柏舟身上,這回倒完全不加以掩飾:“剛才聽父親言,柏舟原本是三弟的隨侍?我這次承他搭救才得還家中,一路上也頗有些志趣相投,今日既然大家都在,我就向三弟討個人情,可否將柏舟予我?”
他這話一出口,當真算得上是滿座皆驚。不止柏舟和謝玖猛地抬起了頭,連謝令明也是有些尷尬為難的樣子:“柏舟跟隨小玖的日子也不短了,不如爹明日再給你重新挑選幾個……”
“不必。”
說這話的是謝玖。少年人抿唇望了一眼柏舟,忽地展顏笑道:“即便時日不短也終究只是個下人罷了,二哥如果看著和眼緣,儘管帶去便是。”說罷,又揚了眉,衝著柏舟道,“二哥討要了你,那是你的福氣,以後可要加倍小心著些,別讓二哥覺得我帶出來的人小家子氣。”
“謝二公子,謝三公子。”柏舟單膝跪地,朗聲謝恩,室內昏暗,竟無一人注意到他的手一直在微微顫抖,強忍著什麼的模樣。
作者有話要說:
☆、章五。 昔我往矣
那之後謝令明又拉著芄蘭說了許多話,直到有小廝匆匆跑來說尚書僕射劉大人前來拜訪,已經在花廳裡候著了才停下。他喚上謝璋,走到門口又停下,轉頭對謝玖說:“小玖,先帶琮兒去祭一下你們的娘。”
謝玖點頭應了,目送父親離去後卻遲遲不見行動。芄蘭也耐著性子站在原地等,再加上自從先前謝璋道破真相後就在沒挪過一寸的柏舟,倘若此時再有個小廝闖進來,估計還會以為大白日裡活見了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