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揮揮手低聲道:“再替我取點酒來吧。”
淺喚瞟了一眼滿地散落的酒瓶,皺眉勸道:“喝了一宿,睡了一天,還不夠?蓮公主若是喝死在摘星樓頂,還要我替你收屍麼?”
他說得刻薄,蓮兮卻也不惱,嘿嘿傻笑著說:“你不給我拿,我不會自己去取麼?”
她一副要死不活的酒鬼模樣,淺喚再懶得理會她,紅袖一展便遁去身形。
都走了才好,在她身邊待著的人,終有一日不得善終。
蓮兮嗤地一笑,踉蹌著站起身往樓下尋酒去。
天色已晚,還未掌燈的樓道內一片昏暗,加之她腳上癱軟無力,幾次險些踩空梯子。她自覺有些滑稽,一面繼續往樓下摸去,一面縱聲大笑起來。
她成日成夜賴在封鬱的摘星樓,唯有每個清晨才會離開半刻,回到玉茗閣去給當班的天刑司小仙籤個名條兒。夜裡她坐在摘星樓的頂端對月獨酌,每每喝成寧酊大醉,或是就地橫躺,或是胡亂找來一方桌臺趴著,就此渾渾噩噩睡上一整日。待到入夜時分醒來了,便再取酒來喝。四千年來,她從未過得這樣隨興自在,從未睡得這樣暢快,可任她睡了多久,卻依舊是懨懨無力的。
那一夜見過漣丞之後,又過去了多少日子?她再算不清了,也索性不數了。如今她唯一可憂心的事,便是封鬱貯存在三樓的酒——就快被她喝個精光了。
若是喝完了可怎麼好?九重天庭縱然美酒無數,可唯有封鬱自釀的“醉紅顏”才是真正對她胃口的美酒,夠濃夠烈入喉滾滾,只幾杯下肚,便能立刻翻起酒氣來,好叫人忘卻煩惱飄飄欲仙。
果然。蓮兮在三樓的角落裡摸索了半天,只摸著最後兩壇醉紅顏了。她不悅地癟癟嘴,也懶得拿小壺來盛酒了,乾脆左擁右抱將兩罈子酒都揣在懷裡。
喝完了,讓封鬱再釀就是了。
可他,果真會回來嗎?
蓮兮蹣跚走在黑暗中,唯恐看見滿廳滿室高懸的畫像,始終不願掐訣點火。封鬱筆下的龍蓮兮,大多帶著天真爛漫的笑容,美得不真切。他溫柔的筆觸,曾讓她震驚悸動,亦讓她甜蜜。可如今,看著那昔日的自己,卻只令她無地自容。那畫中的人兒,真是她麼?
“為何本公主要煩惱這些?”她高聲喝問了自己一句,隨即一指挑開酒罈的封蓋,悶頭猛灌了幾口醉紅顏。
酒是好酒,蓮兮一路痛飲,剛登上頂層便已腳步虛浮,目眩頭暈。
摘星樓的頂層依舊是光禿禿的,唯有滿地酒壺和一方大桌案。案上堆著筆墨紙硯和各色顏粉畫具,她白日裡便伏在那一堆雜物上呼呼睡著,夜晚酒興大起時,也偶爾會提起筆來,或是瞎瞄兩張山水花鳥,或是循著封鬱的字跡寫上兩行豪詩壯辭,最終也不過堆成了滿桌的廢紙。
蓮兮將兩壇酒擱在桌邊,點起一盞小燭燈來。昏黃的火苗映出桌角的顏粉,一時讓人畫興大起。她興致勃勃地將雜物推到一側,展開一張嶄新的畫紙,又是洗筆又是研磨忙得不亦樂乎。待到萬事俱備提筆之際,她卻不知畫什麼才好,捏著細筆懸空比劃了半晌,眼見著筆頭的墨都要乾了,她才倉促下筆,隨心勾勒起來。
半乾的墨,淡淡兩點,是他煙雲似的短眉麼?
筆蘸濃墨,兩廂勾勒,是他黑白分明的眼麼?
剛落筆時還是遲疑著的,可那一對她無心描摹出的眉眼,卻忽然叫她靈犀一動。緊隨其後,是他輕狂含笑的如刻薄唇,是被他掖在耳後、夾雜著一縷銀絲的長髮,還有他一襲如霧朦朧、遍染桂香的煙雲紗袍。
蓮兮向來不擅畫人,可這時卻彷彿握著神來之筆,畫得飛快。封鬱的身形,連同他膝上的鳳頭瑤琴在她的筆下一氣呵成,轉瞬便躍然紙上。那是樊城夜裡,他在黑暗中彈琴歌唱的模樣。她不曾真正看清過,卻在腦中比擬過無數次,直到想得膩歪了,信筆拈來就是這樣的他。
在摘星閣中她胡亂畫過許多鳥獸蟲魚圖,多是酒後信手塗鴉。唯有這一張封鬱的坐像,畫得頗為傳神。畫紙上的他雖還欠缺了一分神韻,但也可算是她少有的得意之作了。
蓮兮衝著畫上的男子微一莞爾,取出顏粉調開色彩來,正想要精筆上色,敞臺外卻忽然刮進一陣迅猛的夏風,吹得她酒氣上頭,額角生生疼痛。畫紙被風掀起一角來,她伸手便想拿桌上的墨綠小琴來鎮紙,不想一隻修長的手卻先她一步,握起那隻小小的琴。
不期然,耳側是他的聲音,冷冷說道:“若非看在他是你大哥的份上,我早要了他的性命。”
她酒醉微醺,反應也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