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老頭去世之後,何老六患上了和小黑一樣的病,多夢睡不著。
小黑睡不著,半夜裡總是哼哼地呻吟,跟人在偷偷地哭一般。剛開始的時候,姜小丫還能容忍,但時間長了,她受得了,倆個孩子也受不了,它整夜整夜地哼哼。
與何鳳山和餘珍珍商量之後,餘珍珍把小黑的窩從何大山的花園裡,搬回了自家的老屋。餘珍珍也對小黑有些看法,老孃餵了十五年了,都沒見哼哼,霍老頭才來村裡幾天,就哼哼上了。餘珍珍給小黑收拾窩,拍了拍它開始脫毛的腦袋瓜子,“說你白眼狗呢,你又不是。說你不是呢,你比老孃過得還傷心。”
何老六睡不著,是他整夜整夜都夢見霍老頭手裡拿著那把泛著寒光的刻刀。霍老頭每次在夢裡見到他,都很嚴肅。時不時地拿出刻刀在他的臉上和身上刻刻畫畫,每次都差點把他刻成他兒子的模樣。
“師傅啊,師傅!你到底還有啥子未了的心願啊,你跟我講明白啊!”自從常常無故做夢之後,何老六便打定了主意要在自家的香火上雕上一尊師傅的雕像。用慣了師傅的刻刀,自個用了多年的刻刀,怎麼刻,怎麼都不順手。木頭雕像,刻了又刻,總覺得少了點老爺子的神韻。問題究竟出在哪裡,他痛苦地摳了摳腦袋,恨自個不中用,跟師傅比起來差的火候不是一點兩點,而是差之千里。
老爺子用他們的行話說,是成神入道的高人。刻刀在他的手中,自帶仙術,充滿了靈氣。他是凡夫俗子,學其形而沒有學到其神韻。
手裡的木屑片片地落下,刻刀如筆,層層地勾畫,又層層地斷掉勾線,手中的黃楊木不斷翻著身地變著模樣。身材和形體都很神似,但唯有面部和他那雙如燈芯一般的眼睛卻遲遲下不了手。
李金香見他每日萎靡不振,暗地裡找算命的算了一卦。算命的老瞎子,眯著眼睛,掐著手指算了一卦,很快臉色蒼白,連連擺了擺手,攆她走。“你趕緊走吧,你們家的事情我摻和不了。”
從算命那裡回來,李金香越加篤定,是老頭子找上門來了,又在調教他的老公。
無奈之下,她只得端起刀頭和水果,拿起香蠟紙錢,偷偷地去了一趟霍老頭的墳頭,哭兮兮地跪在墳堆面前,“師傅,您都走了!求求您就別在折騰老六了!”
三個月後,何老六再次夢見了霍老爺子,他還是穿著他那身老舊的藍布開襟衫,老爺子很生氣,他狠狠地瞪了何老六一眼,嘴裡嘟囔著罵著,沒球出息,連畫龍點睛都做不到!瞧好了!
那把跟著他陪葬的刻刀,很快便活了,猶如一條游龍,閃過一道霹靂,何老六雕刻的雕像上霍然張開了他那雙如燈芯一般的眼睛,目光如刀,入木三分。
何老六驚慌地醒來,連忙翻爬起來,拿起放在床頭上的雕像,學著他在夢中看到的模樣,幾刀刻下去,霍老頭瞬間活了。“成了,成了!金香成了!”何老六喜極而泣,抱著被他驚醒的李金香嗚嗚大哭了起來。
李金香瞧著木頭上的那雙眼睛,心裡不由地一陣顫慄,哆哆嗦嗦地暗自說道,“謝謝,師傅!師傅,老六學成了,您老可以安息了!”
窗外刮過一陣陰風,窗簾扇動了幾下,夜空中發出一陣奇怪的老鴉叫,老爺子終於走了。
等到何老六請來安香火的,把師傅請上香火。小黑已經是命若遊絲,它是鐵了心要跟霍老頭走了。
餘珍珍見它這副模樣,知道它已經是去日無多。從雞窩裡抓了一隻大紅公雞,宰殺了給它煮了小半鍋,放到它的面前。“吃吧,吃飽了才好上路。”
小黑聞著雞肉的味道,掙扎著站起來,圍著她嗚嗚地轉了好幾圈,叼起一塊雞腿,甩著尾巴,一步三回頭嗚嗚地走出了老何家。
小黑當初也是它自個來的,走也是它自個走的。農村有句俗話,狗來財,貓來富。好狗不期而來,到死自個會走。主人家不想看到狗死,是為不祥,而好狗也一貫硬氣,死之前會自個給自個找地。恐怕還是擔心顧及的,還是自家的主人忍不住嘴饞,把它剝皮,給燉來吃了。
一連好幾天,何鳳山四處找尋了好幾遍都沒有找到。小黑走了之後再沒有回來。餘珍珍抱著枕頭上上心心地哭了一場。
餘珍珍哭兮兮地打電話告訴餘香,小黑走了。餘香放下電話,翻出手機裡小黑的照片,也不由地一陣唏噓和難過。
它是鮮家嘴第一個熱情歡迎她的。自從她去鮮家嘴上任之後,大老遠就聽見了她的腳步聲,飛快地跑過來,汪汪汪地撲上身來,跳起腳在她的懷裡親熱地蹭上幾下。
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