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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二章 老中醫的遺書

姚婷來也匆匆,去也匆匆。

老中醫么爺失落地放下手中的老年機,望著空蕩蕩的房子,默不作聲。他的身體一天不如一天了,空蕩蕩的偌大房子,猶如他那被掏空了的心。他停下手中的碾子,被碾碎了的藥材,依然如他年輕時候採摘的藥材一般的藥香撲鼻,但他從指縫中濾過的藥梗卻是如此的苦澀難當。

他不怕死,人生來註定了都要走上這條歸途。塵歸塵,土歸土,90多年來的風雨走過,跌落塵沙的終將還是那麼一捧黃土。他不怕死,但他和大多數老年人一樣害怕寂寞,害怕黑夜裡的孤苦。他辛勞了一輩子,操碎了心,千辛萬苦地留存下這個家,到了最後,卻是剩下他空嘮嘮的一個人和妻子木然不語的靈牌。

其實他的內心很是羨慕妻子,至少她能幹淨利落地走在他的前面,至少她走的時候,還有愛著她、守著她的他。揮手離別的剎那,至少她還能看到他緊緊抓住的雙手,看到他悲慼的目光中滿滿地裝著她。

隔著古樸的大門,望著村外這個生他養他的小山村,越發覺得日子不再,越發覺得身體不是自個的了,他越發覺得這個村子與他距離越來越遠。兒女都成了遠方的大雁,穿破了天際,也看不到他們翱翔的背影,這個讓他心心欠欠的小山村,也註定了不再屬於他,他們的未來也不會再有他。鄉里鄉親裡的同年,絕大多數都已經埋進了黃土,成了一具枯槁,只有他還像一棵草一樣的活著。但很快,他這顆倔強的小草,也要走到了生命的盡頭。

秋天已經來了,葉子也黃了,莖稈也不自覺地佝僂地彎起了腰桿,花白的頭顱就像成熟的草籽,也快要垂到了泥土裡。老話說得好,三九四九,凍死老狗。他隱隱地覺得自己過不完這個冬天了。

良久,他回到那張老舊的書桌上,掏出筆墨來。他暗暗地告訴自己,是時候該寫下遺書了。

鋪開紙張,手中的筆卻重過千鈞,這是他人生中最難的時候。

他咬牙寫下的每一個字,都意味著他在默默地告別過去,意味著這是他與這個世界,他與那群孩子,與這個家,與這個山村在作最後的訣別。他寫了一遍,又撕碎了一大坨,字裡行間裡,他總感覺的還有許多未盡的事項沒有交代清楚。

等他寫好遺書,桌子擺滿了撕碎了的紙團,這比他這一生開廢了藥方子堆起來還要多。他把這座老房子,留給了他最不放心的外孫女姚婷,這個孩子從小就沒有一個完整的家,他要把這個地方留下來,作為她人生的念想。其實,與其說是姚婷的念想,還不如說是他的念想。

他覺得如果他死了,將來在這座房子裡,至少還能讓她看到他的影子,也能留住他即將消亡的靈魂。老話說,人一旦死了,死去的時候,就會把自個去過的地方的足印挨著去重新找回來了。他希望看到,他去找回足印的時候,至少有一個他最愛的孫女還守在這個家裡,給他照亮回家的長明燈。

姚婷不愁吃穿,也不愁錢。他把自個的積蓄都留給了大女兒,而把妻子的嫁妝和鎮上的藥鋪子、其他的房產都留給了他的兒子們。這是他們母親,臨終時候的交代,他得細細地把這些事情辦好。

如果他辦不好這些事情,那個已經到了地下去等了自己多年的妻子,一定不會放過自己。他可不想到了地下去,還得不到安寧。

他把祖傳的藥方子,挑出了幾個臨床的方子和他多年行醫的筆記也留給了他的兒子們,而把養生的方子都留給了何大海。這些年,他發覺自個越來越喜歡這小子,這小子骨子裡流著跟他一樣的骨氣和血脈。

他的蛻變,是他這輩子遇到的最大的驚喜。他得讓他看到,即便自個死了,么爺還是在默默地支援他。這小子已經長成了大樹,他不擔心他將來能長多高,而是擔心他木秀於林風必摧之,但願他能挺得過去。即使折斷了筋骨,也還能重新站起來。

他對何大海唯一的請求,也是他難以啟齒的為難之處。他這一生追求天道人和,向善積德,但身體髮膚受之與父母,他不願意他將來被送去火化,他希望他能原原本本地與妻子葬在一起。他佔的地,自個早就選好了,佔的都是自家的草山,地方也不大就一巴掌大。不立碑,也不刻銘,更不壘墳,就簡簡單單的用口柏木棺材將自個挨著妻子埋進去就成。實在不行,與妻子合在一口棺材裡也行。

寫好遺書之後,他徑直讓姜小丫給他叫了一輛車,到縣裡公證處進行了公正。回到家裡,他便把這封一式三份的遺書給拱在了香火上。

做完這一切,他鬆了一口氣,庚即又去找了何老六,讓他幫忙找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