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大箱子回家。正好在自家樓下遇上了吃完飯散步回來的顧爸顧媽。
顧爸依舊不動聲色,平淡地問她:“回來了?”
她點頭說是。
顧媽媽顯得比較激動,招呼她爸提箱子,像是忘了上次的不愉快,單純地快樂迎接好不容易歸家的女兒:“晚飯吃了沒?媽媽給你下碗麵吧,我和你爸還剩了些雞湯,正好給你做個雲吞麵。”
雲吞麵是她上學時最喜歡的早餐,長江邊的小城裡,早茶攤上最火爆的早餐。白的像奶似的雞湯或者魚湯,將面和餛飩撈在一起放進去,臨上桌前撒上一把小蔥,白色的底色香濃爽口,綠色的點綴噴香細嫩。熱氣騰騰的該是最適合她這樣沒出息的灰溜溜歸來的遊子了吧?
顧爸想往常那樣坐在沙發上看新聞,顧媽媽坐在餐桌對面看她吃,母女倆像從前她下了晚自習那樣邊吃邊聊著家常。
顧媽媽問她是不是在家長住了。
她小口咬上一口餃子,說是,“不過明天出去一趟,我訂了去榮山的機票,趁著春天出去玩一趟再回來找工作。”
見顧媽媽不做聲,她愧疚地小聲解釋,“很快,就一個星期,出去走走就回來了。”
顧媽媽理解地點頭,忍著心裡的不捨說好,你去走走散散心也好。說完鋒利的眼光掃到客廳,衝著顧爸叫喚:“你想聽就過來,把電視開著還調靜音不費電啊?”
顧爸爸手忙腳亂地找遙控器,急匆匆按下音量up鍵,梗著脖子狡辯:“哪裡是靜音?你聽錯了,就是聲音小了點兒。”
在家休息了一天,第二天下午的時候顧爸開車送她去機場。臨下車時,顧爸看著她欲言又止,幫她拎出行李箱時終於還是交待:“好好玩兒,注意安全,早點回家。”
顧瀟楠重重地點頭,拖著箱子走了好遠又回頭,顧爸還站在外面衝她揮手。這不是她第一次離家,卻是離開的最辛苦的一次。她很小就被送進了寄宿學校唸書,所以一直以來堅強又獨立,從小到大,顧媽媽幾乎沒為她她操過心。上中學,分文理,考大學,選專業,挑男友和結婚,甚至是十五歲那年初潮,她一直憑著一顆過分堅硬的心自己為自己做決定。
高一那年分文理,她和顧媽媽意見不合吵得不可開交,顧媽媽手裡拿著一沓資料摔在她書桌上:“看見沒有,教訓都在這兒呢,你還沒成年不用你決定。”
她站起來已經比媽媽高出一個頭,顧瀟楠將厚厚的白紙都投進了垃圾桶,一字一句地告訴她媽媽:“我能為自己的決定負責,將來的人生是我的,就算後悔也和你們無關。”
她臨上大學的前一晚,顧媽媽在她房裡待到很晚,母女倆很少有這樣溫情的時刻。她們關著燈躺在小床上,小聲地說話。
顧媽媽告訴她要和同學好好相處,不要鑽牛角尖不要倔,不要板著臉不理人。
她笑說我不是小孩子啦。
“就是你太成熟了我才難受。”顧媽媽一隻胳膊搭在眼睛上,顧瀟楠偏過頭去,看不清媽媽的眼,“楠楠啊,哪怕你讓我操一點點心,我現在都舒服些。”
“這麼久了,我最後悔的事情就是送你去唸寄宿學校。”她說,“太獨立了,我多想把你當小姑娘來疼。”
顧瀟楠鼻子發酸,說我真的很好,你不用擔心了。
顧媽媽說我不擔心,你出去我真的一點不擔心。我就是難受,我從來沒像別人媽媽那樣好好為女兒安排個什麼事兒。
她苦笑著摟著自家媽媽,輕聲安慰她:“沒有,媽媽,你把我的生活安排的很好。”
她大概一輩子都會記得那樣的夜晚,月光透過窗戶羞答答地照進來,她和媽媽並排躺在床上,手搭著手輕悄悄地說些體己話。顧媽媽哭了,其實她自己也哭了。那一晚她在背光的地方悄悄抹掉了眼角的水珠,告訴自己,長大似乎就是我們也可以坦然地面對爸爸媽媽的自責和眼淚了。我們笑著說沒關係,然後轉過身把他們抱在胸前,就像小時候他們對我們做的那樣,耐心細緻,呵護備至。
真的沒有關係,這次換我來安慰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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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月1日,酒會結束的第二天,“周氏”股票大漲。彼時陳秘書正在辦公室陪著老闆加班,聽到這個訊息時興沖沖地跑去邀功。
週一凡那張臉從昨晚開始就是陰霾天,此刻也是,聽到捷報頭也沒抬,冷淡地打發他:“知道了。”
陳秘書垂著大腦袋自覺地往後退準備出去,從頭到尾都沒抬眼的人忽得叫住他:“去幫我訂一張去青州的機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