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是一陣喀嚓聲響起來,湖水的表面飛快出現一片冰殼。
其實他可以飛過去的。北川想。
李真踏著冰面走過了這湖,從黑洞裡傳來的呼吸聲變得略略輕微了些。他便隨手從牆壁上扯下一個熒光燈,擎在手裡當火把。
冰湖之後的洞穴高大得嚇人。如果是一個普通人抬頭往上看,會發現他們根本就看不到洞頂。藉著冷光,李真向前走過去。
但走了十幾步他便停下了——在前方的黑暗裡他聽到金屬摩擦的聲音。
彷彿有無數厚實、堅硬、冰冷的金屬片刮擦在一處,又因為相互之間的作用而略微扭曲變形,發出低沉卻又不失尖銳的嗡鳴聲。這嗡鳴當中又伴隨著冰片窸窣下落的聲響。隆隆的震動自腳下傳來,李真有些擔心這洞穴會不會突然垮塌。
北川晴明也在他身邊停了下來,低聲道:“是不是……”
李真點頭:“是。”
於是在微弱的冷光之中,一堵光滑的、水盈盈的、金黃色的牆壁弧形牆壁出現在兩人的面前。
這牆壁就好像是用一層清水粉刷了琺琅質的外殼,透明而清澈。在這層外殼之下,有一條粗大的黑色印痕。印痕有兩人寬,數十米高。純黑色。而另外許許多多同樣粗大的、金黃色的、宛若長長花瓣一樣的東西呈放射狀往四周擴散,佈滿了這一面弧形的高大牆壁。
下一刻,那道黑色的印痕擴大了。於是周圍那些金黃色的花瓣便也隨之變化,變得短些、粗些。
北川晴明驚訝地掩上了嘴。
因為她意識到,這是一隻眼睛。
而李真伸出手去,試圖碰一碰那眼球的表面。這樣大小的眼球不常見。而那一層透明的東西看起來又太神奇——就好像無比透明的果凍。
於是洞穴裡響起悶雷一般的滾滾聲響,龍說:“我一樣有感覺的。”
李真便收回了手。他笑笑:“你醒過來了——我還以為得花費一些力氣。”
龍的細長瞳孔又動了動,好像對準北川晴明:“你做到了。”
李真搶先一步答道:“得謝謝你告訴了我那件事——可以用那柄槍來複活她。只不過我沒想到是以另外一種方式。”
龍,沉默了一會兒。
李真又說:“你是應龍,那一位是燭龍。它可以化為人形,為什麼你一直用這副樣子和我們見面呢?我知道眼睛是心靈的窗戶,可你這窗戶太大。我一點兒都不習慣。”
北川眨了眨眼,去看李真的臉。
她身邊的這個人此時是在微笑著的,可她意識到那層微笑就好比他脖頸上圍繞著的圍巾,是掛在臉上的。那笑容很假,她覺得可以用“皮笑肉不笑”這個詞兒來修飾。
而從他口中說出的那些話,在她聽起來則顯得有些尖銳。
她微微皺起眉頭。依照李真所說他是得到了應龍的指點才復活了自己,她原以為李真是帶自己來感謝這條巨龍的。可如今來看,事情似乎並不是自己想象的那樣子的。
龍還是沒說話。
李真將脖頸間的圍巾慢慢繞了下來。這裡的溫度已經挺高。被凍結上圍巾上的那一層薄冰融化了,圍巾變得**,黏在脖子上很難受。他將圍巾攥在手裡,嘆道:“那麼,你至少可以變成十幾米長吧?就像摩爾曼斯克城裡那條手臂那樣子。”
北川晴明正打算制止李真這略顯尖刻的話語同時問問他們兩個之間到底發生了什麼。但這時候,她聽到了一陣細微的聲響。
這同樣是金屬摩擦聲,而她也已經知道自己之前聽到的那一陣宏大的金屬聲是應龍在轉動頭顱時。身上的鱗片摩擦的聲音。這一次也是那種聲音,但無疑要輕微得多。
下一刻她驚訝地發現,一條更小些的應龍出現在了洞穴裡。
十幾米長的龍相對於兩個人來說同樣是龐然大物,然而相對於它自己剛才的樣子來說又的確足以稱得上是“袖珍”的了。
眼下“袖珍”版的應龍像一條蛇那樣盤在兩個人面前。垂下頭顱,嘴邊兩條金色的肉須溫順地垂下來,好像是用金子鍛造而成的。
這真是一條金龍。它莊重地端坐著,渾身沒有半點兒雜色——都是金燦燦的光芒。它的鱗片像是用黃金打造的,它的髯發也像是用黃金打造的。它轉動頭顱的時候發出嘩啦啦的聲響,一點又一點的淡金色光斑從它的鱗甲縫隙當中飄蕩出來。
北川不由得由衷讚歎道:“……好美。”
而李真微微仰頭與龍對視了一會兒,沒頭沒腦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