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步一步地朝前走著,眼睛不時往兩邊掃射,突然間,他在兵將中看到了兩張熟悉的面孔,一個,是原來的襄陽太守朱序,另一個,可不正是常在楊玲瓏身邊見到了花蜒麼?
他眼神微閃,與朱序花蜒迅速一個對視,就移開了目光,直直看向前方御輦上的苻堅。
苻堅也在無聲地觀察著他,這個劉牢之,近年來戰功卓著,他早有耳聞,此時一見,才知曉竟是個這麼年輕的男子,心下不免覺得欣賞,面色也就緩和了許多。
劉牢之輕輕走到陣前,緩緩拱手一禮,朗聲道:“劉牢之拜見秦王殿下。”
苻堅微微一頷首:“不必多禮!不知劉將軍此番前來,所為何事?”
劉牢之看了看身周虎視眈眈的秦將們;不亢不卑地說道:〃君懸軍深入,志在求戰,乃逼水為陣,使我軍不得急渡,究竟是欲速戰呢,還欲久持呢?若移陣稍退,使我軍得濟,與決勝負,也省得彼此久勞了。”
苻堅眼中精光一閃,笑道:“將軍的意思,我軍退後多少為宜呢?”
劉牢之面不改色:“十里即可!待我軍渡河登岸,再開戰不遲!這樣,才算公允!”
苻堅尚未說話,身旁的苻融就被劉牢之這番說辭氣得臉色鐵青,也顧不得禮儀了,怒喝道:“端的無恥至極!兩軍交戰,本就是各憑實力,如今我軍佔了天時地利,爾等就這般無恥地想叫我軍退讓?我竟不知晉國何時有了這般厚顏的戰術!”
劉牢之仍舊面無表情,絲毫沒覺得羞惱,淡淡地朝苻堅說道:“素問陛下出事公允正直,我雖是晉國一名小小的官員,卻也對陛下的無私公正早有耳聞,今日貴軍雄霸北岸,牢牢佔著地勢,我軍若要渡河一戰,勢必在河上與貴軍起衝突,倒是我軍尚未開戰就死傷大半,再與貴軍交戰,首先就處於了劣勢。若是貴軍渡河與我軍交戰,情形勢必也是如此!不若現在,貴軍稍稍退後十里,待我等渡河登岸後,再酣暢一戰,到時誰勝誰負,端看各自本事,豈不快哉?”
苻堅向來自詡公正不阿,此時被劉牢之一番吹捧,儼然已是自得起來,再也不好將到口中的拒絕話語說出口來,只得鄭重點頭:“如此,甚好!你回稟謝將軍,待到午後未時一到,我軍準時退後,但是,只退十里!”
劉牢之心裡暗暗鬆下一口氣,面上卻不動聲色,淡淡地拱手行了一禮:“陛下聖明!”
苻堅擺擺手:“你且回去吧!”
劉牢之挺直了腰桿,轉身輕輕走了。無人看見,他那緊緊握著的拳頭裡,已滿是冷汗!也無人能聽見,他那如雷鼓一般的心跳,好在,這事算是成了!
待到劉牢之離開,苻融再也忍不住,疾聲道:“陛下,我眾彼寡,不如遏住岸上,使不得渡,才保萬全啊!”
苻堅卻不以為意,胸有成竹的樣子:“我軍遠來,利在速戰,若夾岸相持,何時可決?今但麾兵小卻,乘他半渡,我即用鐵騎圍蹙,可使他片甲不回,豈不是良策麼?”
此計相當毒辣陰險,苻融聞言,卻面色一鬆,心下欣喜,吶吶地道:“原來陛下心中早有計較,是微臣魯莽了!”
苻堅笑笑:“無妨!你且下去準備!今日定叫他晉國再不姓司馬!”
苻融心下激盪,看著苻堅洋洋自得的面容,備受鼓舞,將心頭那點隱隱的擔憂壓下不提。
苻堅卻不知,他的計策倒是好的,至只是天數終歸沒有遂了他的願!
劉牢之渡河回到南岸,悄悄與桓伊謝玄等人稟報了一番,謝玄眼見計劃成功了一半,心裡高興,立即命八萬將士就地挖灶做飯,吃飽後,待到未時,好與秦軍決一死戰。
眾將士不知就裡,但見主將神色輕鬆,於是也輕輕鬆鬆地吃飯休息去了。
天上的濛濛細雨不知何時漸漸地停了,只是天色還是昏濛濛的,河面上漸漸升起一團團的霧氣,對岸的情形逐漸模糊起來,看不真切了。
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天地間竟然靜的出奇,似乎只有身邊之人的緩緩呼吸聲清晰可聞。楊玲瓏靜靜地坐在桓伊身邊,將承影劍握在手裡,輕輕滴擦拭著,劍身上散發著淡淡的血腥氣,她只覺得血脈裡似乎有什麼東西在蠢蠢欲動,讓她忍不住心情激盪起來,再看向對岸,心裡那股殺意,便愈發的明顯了。
不是不期待的,忍了這麼久,也等了這麼久,終於等來了這一天,如果,她想,這次的計策能成,秦軍這百萬雄師怕是隻剩十之一二,苻堅,你會不會像條狗一樣的活著?
心裡的滔天怨毒日日夜夜折磨著她,只有那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