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睡,便直到翌日清早。燕崇先醒來,他自來敏銳,頭一下便察覺到了身邊有人。
轉過頭,果不其然,便瞧見了趴在他身邊,睡得香甜的裴錦箬。
屋內的燈早在半夜時,就熄了,不過,連著下了幾日的雪,外邊兒的雪光正亮,卻也襯得屋內光線漸明。
燕崇望著裴錦箬的睡容,雙眸中乍起的利光倏然褪盡,像是揉進了月光一般的柔和,抬起手,將她頰邊的亂髮捋到了耳後,目光落在她眼下顯而易見的暗影時,微微沉黯。
她嫁他這麼些年,竟是沒有過過幾日真正舒心的日子。
指下的人兒微微一動,燕崇目下閃閃,收回了手。
下一刻,裴錦箬果真緩緩醒轉過來,還有些惺忪睡意的眸子在對上燕崇的黑眸時,瞬間清明過來,下一個動作,卻是伸手直探燕崇的額頭。
一探之後,便是長長鬆了一口氣,“好在沒有燒了。我怎麼睡著了呢?”後一句,帶著滿滿的懊惱,她許是想著要照看他一整夜的。
燕崇卻是從一開始目光便落在她身上,沒有移開半分,聞言便是笑道,“放心吧!我身體壯得很,這麼點兒小傷,沒兩天就又生龍活虎了。倒是你,怎麼趴在這兒便睡了?”說著,抬起手,觸了觸她的臉頰,都起了紅印子了,燕崇又是心疼,又是好笑。
裴錦箬這才察覺自己竟這麼趴著便睡著了,正要起身,誰知,卻又栽了下去,苦著一張臉,可憐兮兮道,“腿麻了。”
那樣趴了一夜,不麻才怪。
燕崇又是心疼又是好氣,正要如同往常那般起身將她抱上床,裴錦箬卻好似知道他的心思一般,忙道,“你別起來,小心傷口,我自己能行。”
燕崇也知道眼下不能逞強,倒是果真住了手,看著她一壁齜牙咧嘴,一壁小心翼翼地挪動著腿腳。
“天色還早,可要再睡會兒?左右也無事。”
幾乎是專程為了打他臉一般,他話音剛落的同時,屋外便傳來一陣跫音,緊接著,房門便是被人敲響,傳來了袁嬤嬤的聲音。
“世子爺、夫人!宮裡魏公公來了,奉了聖命,要請世子爺進宮。”
燕崇面上的笑容一斂,裴錦箬則更是驚得挑眉,“這麼快?”他們料到蕭綦不會善罷甘休,可是,卻沒有想到,居然會這麼快。畢竟,燕崇還“病”著,昨日,又是馮侖和魏儼來親自確認過的。
燕崇斂目沉思,知道是躲不過去了,握了裴錦箬的手,卻握到了一掌的僵冷,這還不過是頃刻之間的事兒。
他雙眸沉黯,啞聲道,“為我更衣吧!”
四目相投,裴錦箬喉間有苦澀湧動,奈何,卻什麼也無法說出,哪怕是龍潭虎穴,他也不得不去。
將他的傷口處裹了一層又一層的白布,才穿上外裳,最後是披風,好在是冬日,還好遮掩一些,但是,蕭綦怕是不會任著他這般好生生站著的。
見她雙手揪在他衣領上,便是魂遊太虛了,偏眉心還緊攢著,燕崇將她的手握住,“你也隨我一道進宮,去見見皇后娘娘。”
裴錦箬一頓,驀地抬頭望向他,映入眼簾的,卻是他馨馨然笑著的模樣。
魏儼親自來的,這個面子還是要給,沒有二話便帶了裴錦箬一道。
只是待得到了內宮與外廷交接之處,卻是停下了步子道,“你們好生送夫人去鳳藻宮。”這話是對那幾個抬軟轎的內侍和隨侍宮女說的。
末了,又掉頭對燕崇道,“世子爺,陛下還在御書房等著您呢。”
魏儼倒是想得周到,專門給燕崇也備了軟轎不說,還備了一張面罩,將他的臉罩了起來,當然了,也還專程請了御醫把過脈,確認了他的“病”不會過人,這才敢明目張膽地將人往聖駕跟前帶。
兩頂軟轎的轎簾子都被掀了開來,裴錦箬望向另一頂轎子中,燕崇也正望向她,面罩遮了大半的臉,只露出一雙眼睛,愈發顯得矍鑠湛朗,眸中帶著笑意,從容的、安撫的......“你安心去與皇后娘娘說話,回頭,我在宮門處等你。”
他太從容了,從容得好似他此去,與平日沒有半分的不同般,只是被永和帝叫去閒話,或是考校一二,一會兒,便會毫髮無損地回來。
可,他們明明都知道,這次,未必。
不過,又能如何呢?
裴錦箬強壓下滿心的酸澀與擔慮,抿著嘴角輕笑著點了下頭。
轎簾子垂下,兩頂軟轎朝著兩個方向,漸行漸遠。
榮王突遭橫禍,身為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