渭水曲曲折折,從西向東橫過蜀地,加之是夏季,水流湍急,顏如玉也不知道自己被衝了多遠,偶爾撞到山岩,腹部的傷便被狠狠撕扯一下,生命一點點從體內流失出去。
清楚聽見了死神召喚的聲音,自己居然就要這麼死了?
想著又是狠狠的撞擊,疼得想吸氣,張口就是渾濁的水,夾雜著大量的泥沙,直接灌進鼻腔裡。
就這麼死了也好。
那個人,他那麼喜歡熱鬧,在下面是不是等自己等得不耐煩了?
自己若是現在死了,是不是就能馬上見到他,然後給他一個拳頭:你個混蛋,就這麼丟下我。
那時候他是不是就會像那時候一樣,靠著自己的肩膀問:我帶你去看月亮,好不好?
好。
只是不知道黃泉路上有沒有月亮可以看?不過沒有月亮也沒有關係,我可以陪你坐在奈何橋上,看忘川河,看火紅的彼岸花,你想看什麼,就陪你看什麼。
你說就這樣好不好呢?
還未想完,又是狠狠的一次撞擊,感到靈魂生生被撞了出來,頭一下撞在堅硬的岩石上,生疼生疼的。
不,還不能死。
怎麼可以死呢?
還有好多事沒有做完。
還有大仇未報,還有雙親未盡孝,還有好友未道別。
若是就這麼死了,一定會不安生的吧?
不能為他報仇,心裡難安;死了的話,孃親一定會傷心,會天天哭著罵自己;爹一定會鬱鬱寡歡,時常嘆氣;趙子宴那樣小氣的人,一定會扎自己小人;還有秦書,那個呆子……
而且如果就這樣被淹死的話,一定死得很難看,到時候萬一他認不出來了,怎麼辦呢?萬一他嫌棄了自己,怎麼辦呢?
所以不能死。
失去意識之後的最後一秒,拼了命的告訴自己,顏如玉,你還不能死,你沒有資格就這麼撒手而去。
渾渾噩噩不知過了多長時間,顏如玉以為自己真的已經死了,卻是被凍醒的,滿地月光寒,照見寬闊的山谷,山冷水也冷,渾身驅散不去的徹骨寒意。
自己還活著。
試著動了動,腹部傷口還在繼續滲血,因為失血過多,全身已經無力,提不起力氣來,頭被撞得昏昏沉沉,勉強辨清了方向,往下游是不能走了,那些人尋不到自己,一定會往下游去尋。
為今之計只有上山。
撕了衣裳下襬,將腹部的傷口草草裹了一下,尋了條比較緩的小路,往山上走。不一會兒便走不動了,本以為已經走了好遠,回頭一看,泠泠的渭水也不過距自己百步之遙。
還是太慢了,照這種速度,怎麼都走不上去。
虎落平陽,龍困淺灘,有朝一日他竟然也會落到如此地步,還是太大意了。隨意找了個地方,席地而坐,安靜下來,除了自己的呼吸聲,還有蟲鳴,在夜裡說不清的清晰。
不能停下來。
又強撐著走了不到十步,一下撲倒在地上,這下竟是怎麼都站不起來了,將臉靠在溼潤的草葉上,聞到露珠的氣息,眼睛又漸漸模糊,胸腔裡一陣一陣的翻騰作嘔,山上一陣又一陣的寒冷和黑暗開始侵蝕,不一會兒便什麼都不知道了。
“遠舟……”
“顏如玉……”
誰在叫自己?
山間清晨的第一縷陽光照在顏如玉身上,他睜了睜眼,眼睛依舊模糊,多長時間了?寒意透骨,頭疼欲裂,該是發燒了,若是再撐下去,今日就真的要將性命交代在這裡。
僅憑著求生的意志,找了幾株尋常的草藥,從地上扯出來。青草的味道又苦又澀,嚼在口中難以下嚥。顏如玉唇微動,仰面躺在坡上,看著刺眼的陽光。
也不知道有沒有用,嚼完了草藥,站起來想要找個地方躲著,這邊剛站起來,眼前一黑,便順著山坡滾了下去。
日升月落,顏如玉也不知道過了幾個日夜,再醒過來的時候,燒已經退了,腹部的傷也被好好處理了。顏如玉不知道該不該感嘆自己命大,試著坐了起來,是在一輛裝滿了貨物的板車上。
“年輕人,你醒啦?”
是個滿臉絡腮鬍的大漢,憨厚朴實。
顏如玉定了定神,“這是哪裡?”
那大漢笑了笑:“咱們就要出蜀地啦,出了蜀地咱們就安全了,你別擔心,那些官兵模樣的人是尋你的吧?好好的,你咋傷成這模樣?”
顏如玉垂眼,也不多答,“謝大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