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倫抓住……」我看到他否定的神情,就把後面的話吞下去了,「你每次都出這種難題。」
「這是我從一位聰明的學生那兒學來的討厭習慣,他總是想太多。」他微笑,「如果你有一根羽毛,你會怎麼做?」
「我會把羽毛和鳥縛在一起,塗上肥皂水。」
阿本皺起禿眉,「怎麼樣的縛法?」
「化學,可能是二次催化。」
他停下來深思,「二次催化……」他搔搔下巴,「分解讓羽毛平滑的油脂嗎?」
我點頭。
他抬頭看老鷹,「這點我倒是沒想過。」他語帶佩服地說,我把那當成一種稱許。
「不過,」他回頭看我,「你沒有羽毛,你要怎麼把老鷹抓下來?」
我想了幾分鐘,但想不出什麼東西。我決定試著把這個問題轉變成不同的課程。
我隨口說:「我會呼叫風,讓風把鳥吹下來。」
阿本精明地看著我,他完全知道我在想什麼,「穎兒,你要怎麼做到呢?」
我感覺他可能終於準備好告訴我冬天以來一直對我保守的秘密了,同時我也想到一個點子。
我深深吸了一口氣,說出把我肺中的空氣和外頭空氣縛在一起的字眼。我把珥拉穩穩地固定在腦中,把拇指與食指放在我噘起的唇上,從中間吹氣。
我的背後輕吹起一陣風,吹亂了我的頭髮,使貨車車頂的防水布鼓脹了一會兒。那可能只是湊巧,不過我可以感覺到我的臉上洋溢著雀躍的笑容,我對著阿本得意地笑了一下,阿本一臉不敢置信。
接著我覺得有東西擠壓我的胸膛,好像潛入深水裡一樣。
我試著吸一口氣,卻做不到。我有點疑惑,一直嘗試。那感覺就像我剛剛直挺挺地倒下,把所有空氣都從肺部排出體外。
在慌忙中,我很快就明白我做了什麼。我全身冒冷汗,瘋狂地抓阿本的上衣,指著我的胸膛、脖子,還有張開的嘴巴。
阿本看著我,臉色從震驚轉成蒼白。
我發現一切靜止得可怕,一片草都沒動,連車子的聲音都減弱了,彷彿在遠方。
我腦中充滿恐懼,壓過了一切的想法,我開始抓住喉嚨,扯開我的上衣,耳朵裡充滿心跳的噗通聲。我開口想吸入空氣時,緊繃的胸腔卻傳來陣陣的刺痛。
阿本以我從沒見過的速度,連忙從扯爛的衣服抓住我,從車子的座位上彈起,跳到路邊的草地上,把我拋向地面。那力道之大,如果我肺中還有空氣,應該全都摔出來了。
我盲目地扭動身子,淚流滿面,我知道我快死了,覺得眼睛又熱又紅,我瘋狂地用冰冷麻痺的手抓地。
我聽到有人大喊,但感覺很遙遠,阿本蹲在我旁邊,但他身後的天空愈來愈暗。他看起來幾乎是心不在焉,彷彿在聆聽我聽不到的東西。
然後他看著我,我只記得他的眼睛,那眼神看來疏離,充滿可怕的力量,冷淡而不帶感情。
他看著我,張開嘴,呼喚風。
這時劃過一道閃電,我的身體一顫,那閃光是黑色的。
◇◇◇◇
接著我只記得阿本扶我站起來,我隱約知道其他車子也停下來了,有些人好奇地盯著我們。母親下了車,阿本走上前,笑著說些話,要她放心。我聽不清楚他講了什麼,因為我專注地深呼吸,吸氣吐氣。
其他車輛繼續前進,我默默地尾隨阿本回他的貨車。他故意在車邊走來走去,檢查綁著防水布的繩索有沒有拉緊。我鎮定下來,盡力幫忙,等著劇團最後一臺車輛駛過。
我抬頭,看到阿本的眼神充滿怒意,「你剛剛在想什麼?」他厲聲道,「嗯?是什麼?你究竟在想什麼?」我從來沒看過他那樣,他整個身子因為憤怒而揪成一團,氣得顫抖。他抬起手臂要打我……卻又停住了。過了一會兒,他把手放了下來。
他有條不紊地檢查最後幾條繩索後,便爬上車。我不知該做什麼,也跟著他上車。
阿本抽動韁繩,阿法與貝塔開始拉動車子,現在我們是車隊中的最後一臺。阿本眼睛往前直視,我摸著前方扯裂的上衣,氣氛沉靜而緊繃。
事後回想起來,我發現自己做的事愚蠢極了。當我把呼吸和外面的空氣縛在一起時,我就沒辦法呼吸了。我的肺沒有強大到足以移動那麼多的氣體,我可能要有像鐵匠風箱那樣的肺才夠,那和想要喝下一整條河或搬移山脈的妄想沒什麼兩樣。
我們在這樣尷尬的氣氛中默默地走了兩小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