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它的整體模式相當龐雜,而且似乎千變萬化,是一種由變動模式組成的模式,那是……
「你熬夜唸書到那麼晚。」我身後傳來一個溫和的聲音。
我從幻想中驚醒,身體緊繃,準備好拔腿就跑。怎麼會有人能趁我完全沒注意爬上這裡?
原來是伊洛汀,伊洛汀大師。他穿著補丁的褲子與寬鬆的襯衫,朝我的方向懶懶地揮手,接著便隨性地在屋簷邊坐了下來,盤起腿,彷彿我們是約好到酒吧喝一杯似的。
他往下方的庭院看,「今晚看起來特別棒,對吧?」
我把雙手交叉在胸前,想遮掩我赤裸又流血的胸膛,這時我才注意到手上的血幹了。我動也不動地坐在這裡看著風多久了?
「伊洛汀大師。」我說,接著又停了下來,我不知道在這種情況下該說什麼。
「拜託,我們都是朋友,你乾脆叫我大師就好,不用客氣。」他淺淺一笑,繼續往下看庭院。
他沒注意到我的狀態嗎?還是客氣話?或許……我搖頭,臆測他在想什麼也沒有用,我比誰都清楚他瘋瘋癲癲的。
「很久以前,」伊洛汀隨口說道,眼睛仍繼續盯著下方的庭院,「大家講不同的語言,那時這裡曾叫做『闊言殿』,後來改稱為『詢問廳』,學生喜歡把問題寫在紙條上,讓風把紙吹走。據說紙飄走的方向可以用來占卜答案。」他指著灰色建築之間的幾條道路,「是,否,可能,別處,不久。」
他聳肩,「不過,那都是錯的,解讀錯誤,他們以為『闊言』是『問題』的古字,其實不是,闊言是『風』的意思。這地方取名為『風之殿』相當貼切。」
我等了一會兒,看他是不是還要繼續說。等不到他的話時,我慢慢站了起來,「大師,那很有趣。」我遲疑了一下,不確定他之前要我直呼他大師是不是認真的,「不過我得走了。」
伊洛汀漫不經心地點頭,揮了一下手,好像是道別,又好像是要打發我走。他的眼睛一直盯著庭院,看著那千變萬化的風。
◇◇◇◇
我回到安克酒館,在漆黑的房裡坐在床上好一會兒,思考我該怎麼做。我的腦子一片混亂,身體疲累又受了傷,還有一點醉意。之前支撐著我的腎上腺素,開始慢慢消退,身體側邊傳來陣陣的刺痛感。
我深呼吸,試著讓自己專心,之前都是靠直覺行動,現在我需要好好把事情想清楚。
我可以去找大師們求助嗎?我心中突然燃起了希望,但是又熄了。不行,我無法證明安布羅斯是背後的主謀。況且,要是我告訴他們整個經過,我就得坦承我用共感術弄瞎與灼燒攻擊者。不管那算不算是自衛,那無疑是違紀行為。有些學生沒犯那麼嚴重的錯,校方就已經為了顧全大學院的校譽而將他們退學了。
不行,我不能冒著被退學的危險。如果我去醫護館,他們會問我很多問題,要是我到那裡縫補傷口,我受傷的事會馬上傳開,安布羅斯就知道他的伎倆差點成功了,我還是讓他以為我毫髮無傷地脫困會比較好。
我不知道安布羅斯僱用的殺手跟蹤我多久了,他們其中一人說,「我們已經跟丟他兩次了。」那表示他們知道我在安克酒館裡有個房間,我待在這裡可能不安全。
我鎖上窗戶,拉上窗簾,才開啟手提燈。燈光照到剛剛塞在視窗的那張紙,我差點忘了還有那張紙,於是我把它攤開來看。
克沃思:
上來這裡,就像你當初爬上來時那麼有趣。不過,要爬進你的窗戶花了一點時間。看到你不在家,我希望你不要介意我擅自借了你的紙墨留下這張字條。你不在樓下演奏,也沒有安穩地入睡,喜歡挖苦你的人可能會心想,那麼晚了,你是去哪了,是不是在做什麼壞事。唉,今晚我得在沒有你的護送與陪伴下獨自走回家了。
上個伐日在伊歐利恩沒能見到你,等不到你的陪伴,不過我很幸運遇到了一位滿有趣的人,他很特別。我很想在下次見面時告訴你,他是怎麼樣的一個人。
現在我住在伊姆雷的天鵝地旅店(還是『天鵝狄』?),請在這個月的二十三日以前來找我,我們一起吃個飯,補上延遲的午餐約會,之後我又有事要走了。
友人兼闖空門的新手
戴娜筆
附帶一提:請放心,我沒有注意到你床單的窘樣,也不會因此對你妄下斷論。
今天是二十八日,信上又沒寫日期,不過這應該擱在那裡至少一旬半了,她可能是在工藝館發生大火後沒幾天留下紙條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