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東陽為吏部尚書、華蓋殿大學士。李東陽只得趨朝謝恩。諸臣得接聖旨,各皆打疊旋鄉,同僚在長亭餞別:時李東陽亦在席上,不覺仰大嘆曰:“我亦無心居此地,恨難同伴返鄉津。”百官聞言答曰:“大人何必發嘆,從來豪傑處世,或潔身去世,或亡身濟世,各隨其遇,難以畫一;某等去後,萬望大人力展經濟,贊佐朝綱,以免生民塗炭,不勝厚幸。”自諸臣去後,少主覺朝內無人,及梁儲病癒,遂以兼掌六部尚書,入閣辦事。眾臣告退,適遇梁儲養病,不在其列,此亦上天留挽忠良,保護社稷之意也!
卻說劉瑾見忠臣去後,進用其黨、兵權日盛,是故中外群臣畏之;惟是他心中,仍懼著梁儲與李東陽二人,尚不敢十分猖獗,只管內揣上意,外劾諸臣,使其自顧不暇,無敢進諫。此時有左都御史銑彥徽,見諸臣告退,劉瑾弄權,遂會同十三道御史,交章人奏、請斥權閹以正國法。又有兵部主事王守仁,亦同上疏,懇追回舊日告退諸臣,復還原職,以開言路,並乞主上免宴罷歡,親臨國政,剪除奸佞,以安社稷;如若不聽臣言,縱有上關宗社危疑之事,下及邦家高亂之飢,諸臣誰敢進言,陛下孰從而聽之。疏入,帝乃對瑾言曰:“似卿何過,而眾臣屢次彈奏,卿果有甚仇恨,乃至此哉。”
劉瑾聞言,慌忙跪下泣曰:“奴僕非與各人臣有隙,但無羔羊美酒,不足以調人之口耳!譬如秋月在天,影瀉塵衰,佳人喜於玩遊,盜賊惡其光明;春雨如膏,農夫喜其潤澤,行人惡其泥濘。上天猶且與人不足,何況於奴?即於陛下而言,身為萬乘之尊,不過稍為恆人之戲,以遣閒情,聽費何幾,所誤何事?而眾臣尚且多言斥奏,特恐陛下他日一舉一動,亦當聽命於諸臣,即有奸惡,亦不由萬歲廢棄。”少主乃拍案罵曰:“爾等糾黨恃眾,欲挾制孤皇乎?”遂即下令,將銑彥徽等各皆廷杖三十六,削職為民,永不復用。
可憐有等年老之臣,受刑不過,死於杖下。又將王守仁貶為貴州龍場驛丞,梁儲與李東陽急趕入朝保奏,不想諸臣已經被責,主上入宮去了。二人乃議曰:“方今主上年幼,惑於佞臣,我等受先帝託孤之重,理宜鞠躬盡瘁,為國捐軀,拼死陳奏;無奈忠良盡退,奸佞立朝,恐一鉅變將起來,無人教授,豈不是有負先帝託孤之心?莫若暫留殘喘,察彼行藏,以免疏慮。”於是各回衙中去了。
再說王守仁,系江南臨安府,石屏縣人氏,由進士出身,秉性孤忠,不避權貴,武有孫吳之略,文有諸葛之謀,此日貶為龍場驛丞,收拾家眷,即日登程,直望貴州而去。不想劉瑾那廝,久知守仁智勇兼備之士,素性忠耿之人,恐其留為後患,就欲謀害於他,乃暗命心腹勇士四人,預先去到半途,僻靜險津,將他滿門截殺。守仁一路而來,見人煙漸漸稀少,兩岸盡是高山,極其險阻,前面去路,只容一舟可渡,忽然悟道:“為何到了這裡,莫非奸黨用謀,特遣我到此間,將我謀害不成。”乃止住舟人且慢進發,明日再行。
心中忖道:“前者劉瑾那廝,也曾屢次命人說我拜他門下,奈我立志不從,故有今日之事!為何我同各御史一般上奏,主上既將諸臣廷杖削職,何獨貶我為龍場驛丞,顯系劉瑾這班奸黨,預知此處危津,可以埋伏刺客,故特遣我到此,將吾截殺,以絕後患耳!這等機謀,豈能出吾之料。”乃心生一計,並不向家人說知,寫了一封書信收在袖中,詐作瘋癲,胡言亂語,笑哭無常,逢人便罵。家人一時不知為計,左右諸人,一時未及堤防,被守仁趁著夜色朦朧,抽身上岸,走至江濱,棄冠眼於道上,投大石于波間,遺書一封,隱名埋姓,逃入武夷山去了。及至家人上岸,尋見遺物,皆謂守仁投江死了。
一時驚動,人人來看,信以為真。是時浙江藩臬及郡守楊萬瑛聞知,皆來設祭,家人婦子,亦成眼招魂,悲哀之聲,聞於數里。其書內有云:拜請楊郡守大哥,浼他著兵船護送家眷回鄉。楊萬瑛是日就命兵船護送他家眷回臨安而去。這是守仁自己脫身,猶恐奸徒害他家眷的意見。後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第五回 假投江守仁歸隱 傷縣令逆賊為非
再說劉瑾,自彥徽、守仁等去後,朝內新官,大半是其心腹,及至刺客回來知守仁投江死了,從此更無忌憚,薦吏部尚書焦芳為謹身殿大學士,入閣辦事焦芳系湖北安陸府京山縣人氏,由進士出身,貪暴不仁,專媚權貴,與瑾甚相契好,取用之後,日購精巧戲玩之物,陳列君前;見少上宴樂玩弄之時,即揀數十煩瑣表章,請主上裁處。少主不悅道:“朕以愛卿等司’掌此職,不過欲圖安逸耳!今卿等不能辦理,又復使朕批決,勞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