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腐言辭。如果霍格身邊的人在乎《聖經》,這或許很重要,但是沒有人在乎,甚至連受過教育的威爾·安德魯斯在某處反思到:和《聖經》相比,他更熟悉愛默生,他意識到——而且很模糊地意識到自己從未讀過《聖經》。安德魯斯追尋曠野,為了“能夠成為上帝的一部分,無拘無束”,但他後來在大自然中的遭遇卻更像《舊約》中上帝的惡意所為。約翰·威廉斯不無諷刺的巧妙暗示:如果安德魯斯瞭解一點,哪怕從《聖經》的詩歌中瞭解一點從上天來的洪水、瘟疫以及發洩的憤怒,而不是一廂情願地相信和上帝融為一體的好處,那他的遭遇會好一些。
安德魯斯有一封介紹信,是介紹他認識屠夫十字鎮的野牛皮商人J。D。麥克唐納的,此人早年在波士頓認識安德魯斯的父親並且去過他父親的教堂。看到安德魯斯的介紹信,麥克唐納記起那段時光,不無抱怨地說道:“聽著,年輕人。我到你父親的教堂去是因為我想在那兒遇到什麼人,會給我找個好的工作。我參加你父親舉辦的那些聚會也是出於同樣的原因。大多時間,我壓根就不知道他們在談些什麼。”
這是小說前面的一個次要場景,是在安德魯斯見過米勒答應資助遠征前發生的。這個場景既強調了安德魯斯對形式主義宗教活動以及人們參與這種活動動機的不滿,同時也預示著安德魯斯自己對曠野——上帝的另外一處教堂——的不解。
在安德魯斯和霍格等待米勒從埃爾斯沃思歸來時,安德魯斯足不出戶,像小孩一樣坐在旅館的窗前,嚮往著未來,那時他就可以實現自我了。安德魯斯可能是愛默生的信徒,或許他曾經啟程去探索某些深奧的東西,某些精神的東西,但小說象徵性的語言揭示了某種更為深刻的道理,那就是安德魯斯必須在孩提時代成長起來,那是大腦的孩提時代。“他的腦海裡全都是米勒關於他們要去的山區的談話,東一句,西一句,並不連貫。這些談話像碎片閃著光,旋轉著,然後輕輕落下,形成各式各樣隨機的奇異圖案。這些圖案就像萬花筒裡鬆散的彩色碎玻璃,從毫無關聯的地方偶然獲得光源,翻轉著變化自己的形狀。”約翰·威廉斯或許在說,這是個充滿快樂的大腦;後來米勒帶著遠征的所有必需品回來了,他們踏上了征途。約翰·威廉斯這樣寫道:
【4標@】時間的流逝只在安德魯斯同伴的臉上留下了痕跡,在他自己內心深處的變化中留下了印記。一天天過去,他感到臉上的面板因為風吹日曬而日益粗糙;與之相反,臉下半部的短鬍子卻越來越柔順。手臂也是因為天氣先是發紅,然後變深變黑。他感到自己的身體在逐漸變瘦變硬。有時候他感到自己在進入一個新的身體,一個真實的身體。其實他過去柔軟、白皙和光滑的外表是虛假的,在其下面早已隱藏著現在的真實的身體。
嬰兒般的肥胖正在褪去,一個男人正在柔軟、圓潤、雪白的表層裡顯現出來。但是在小說的後面,當四個人被暴風雪困住,在白雪下待了好幾個月時,這個意象卻有著不同的用意。他們用野牛皮搭了一個棚子,然後把野牛皮縫起來,給自己又罩了一層皮,才勉強倖存下來。春天,當他們從野牛皮中出來的時候,他們成為什麼樣的人,這二次脫胎會給他們帶來怎樣的變化,我們會說,還不得而知。
在《屠夫十字鎮》的正中間部分,開始了捕獵野牛的敘述,大約有四十頁的篇幅。和四個人長途跋涉歷經艱難來到這個偏僻的科羅拉多山谷相比,米勒射殺五千頭野牛顯得毫不費力,這不免有點奇怪,甚至讓人迷惑。當然,讀者讀的時候,他希望看到這群龐大動物的死是非同尋常的,不是能夠輕易得手的。當那個經驗豐富的獵手米勒因為自己腦子突然冒出別打得不乾淨利索而告誡自己時,就強調了這次大屠殺是無需動腦的,其實也無需這麼強調。這瞬間閃過的念頭——你可以稱之為懷疑,但不能稱之為良知——似乎打了他的岔,讓他打偏了。當剩下的一小群野牛本能地喊叫兜圈亂轉的狀態被打斷,由一頭年輕的頭牛帶領著像一條黑色的細流逃出山谷時,米勒給步槍機械地上子彈、射擊然後再上子彈的聲音也戛然而止。安德魯斯是這組槍械上的一個重要部件,他給步槍裝子彈,射擊後給它們冷卻,然後清除乾淨,裝上子彈,再把它們遞給米勒。因此,當我們讀到安德魯斯機械地全身心地投入其中,從未疑惑時,就一點也不奇怪了——“不知道自己是誰,也不知道自己在哪兒。”後來,僵持狀態打破後,一小群野牛跑進谷底。安德魯斯數死掉的野牛時,數到三十就記不清數字,數不下去了,於是又一次變成了嬰兒——走出嬰兒狀態,還是迴歸嬰兒狀態——仍未有最後的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