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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部分

奇怪,是去年春天,弟弟得剋死去之後的事。那一次,北方剽悍的遊牧民烏古裡族派出一支隊伍,在馬背上揮舞著偃月刀,如同疾風一般襲擊了這個部落。

湖上居民們作出了拼死抵抗。起初他們衝上湖畔迎擊侵略者,可是敵不過以善戰聞名的草原騎兵,不得不退回到湖上的棲所。撤掉連線湖岸的架橋,把每一家的窗戶當作堞口,用投石器和弓矢奮力還擊。劃不慣獨木舟的遊牧民終於對殲滅湖上村莊死了心,將留在湖畔上的家畜掠奪一空後,又如同疾風一般回北方去了。

在他們身後,被鮮血染紅的湖畔的土地上,只留下幾具失去了頭顱和右手的屍體。侵略者只把頭顱和右手砍下帶走了。頭蓋骨據說是用來在外表鍍金後作成骷髏杯,右手則是為了把皮連著指甲剝下來製作手套。

夏克的弟弟得克的屍體也在遭受這番凌辱後,被丟棄在湖畔。因為沒有頭,只能靠衣服和飾物辨認死者。當憑著腰帶的標記和板斧的花紋明白無誤地認出弟弟的屍體時,夏克一臉茫然,對著眼前的慘狀注視了好久。那副神情,怎麼看都和傷悼弟弟的死有些不太一樣——到了後來,有人這麼說。

隨後不久,夏克就開始口吐胡話了。究竟是什麼邪靈附體令他說出這麼奇怪的話,起初人們並不明白。聽說話的語氣,似乎是哪個被活剝了皮的野獸的魂靈。直到討論之後,眾人得出了結論:這一定是被蠻人砍斷的他弟弟得克的右手在說話。

四五天後,夏克又說起別的靈物的話來。這一次,人們立刻聽懂了。用著哀傷的語氣,敘述自己武運不濟戰死沙場的經過,以及死後被虛空的大靈一把抓住後頸扔進無限的黑暗他界的情形的,無疑正是弟弟得克本人。眾人猜想,一定是夏克茫然站在弟弟屍體旁邊時,得克的魂靈潛入到哥哥身體裡面去了。

不過到這時為止,因為是夏克最親的骨肉和其右手,憑附在他身上倒也算不得奇怪。可當平靜了一段日子之後,夏克再次口吐胡話時,眾人都大吃了一驚。這次竟然是些和夏克毫不相干的動物和人在說話了。

從前,部落裡也有過中邪的男人或女人,可這麼多五花八門的東西憑附在同一個人身上,卻是從來沒見過。

有一次,住在部落下面的湖水裡的鯉魚借夏克之口,講述了鱗族們生活中的悲哀和快樂。又有一次,特拉斯山的鷹隼講述了它眼中的湖水、草原和山脈,以及山脈那邊明如鏡的湖泊的壯觀景緻。還有一次,草原上的母狼講述了在冬天慘白的月亮下,捱著飢餓整晚行走在凍結的大地上的辛酸。

新奇不已的人們紛紛趕來聽夏克的胡話了。有趣的是,夏克自己(或者說附在夏克身上的各種靈物)似乎也開始期待有更多的人來聽。他的聽眾一天天增加,可是有一天,其中某個人突然說道:“夏克那些話,才不像是附體的靈物說的呢。那別是夏克自己想出來的吧?”

“怪不得,這麼說起來,其他中邪的人說話時都恍惚不清的,可夏克看上去卻沒有一點不對勁的地方。”“他的話也太有條理了。”“是有點不對呢。”——說這些話的人越來越多了。

夏克也不知道自己這些日子的行為究竟意味著什麼。不同於其他所謂中邪的人這一點,他自然也有所察覺。可是,為什麼自己會接連幾個月持續著這種奇妙的行為,並且毫無倦意呢?由於自己也無法解釋,他只能認為這也許仍是某種中邪的結果。

起初,的確是因為傷心弟弟慘死,在腦海中一遍又一遍憤懣地描畫著他的頭顱和手的去向時,無意中脫口說出了奇妙的話。這應該說不是有意為之。但是這件事令本來就有些空想傾向的夏克,嚐到了憑藉想象化身為自己身外之物的樂趣。

看到聽眾一天天增加,而他們臉上隨著自己講述故事的一張一弛,不斷浮現出或是恐怖或是輕鬆的毫不作偽的神情,這種樂趣終於變得無法抑制了。幻想故事的結構變得越來越巧妙,想象中的情景描寫變得越來越有聲有色。各種場面鮮明而具體地不斷湧現到腦海中,簡直令他自己都覺得難以置信。他一面暗自驚訝,一面不得不認為這畢竟還是某種靈物附體在自己身上的結果。

這些不知是何緣故源源不斷地生長出來的話語可以用一種叫做文字的工具記錄下來並流傳到遙遠的後世,是他所不知道的。自己如今扮演的角色會被後來的人們用什麼名字稱呼,他更是連做夢也想不到。

雖然如今大家都說,夏克的話看起來像是編造的,可聽眾卻絲毫沒有減少。相反,人們開始紛紛要求他再作些新的故事。他們的想法也和作者本人一樣:即便那是夏克自己編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