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面是青翠一片
麥田;山峰下隱約林中有炊煙,有雞唱犬吠的聲音。父親指著說:
那一帶村莊是紅葉溝,我的祖父隱居在這高塔的廟裡,那廟叫華嚴寺,
“
有一股溫泉,流匯到這廟後的崖下。土人傳說這泉水可以治眼病呢!我小時
候隨著祖父,在這裡讀書;已經有三十多年不來了,人事過的真快呵!不覺
得我也這樣老了。”父親仰頭嘆息著。
蔚叔領導著進了那摩雲參天的松林,蒼綠陰森的蔭影下,現出無數冢
墓,矗立著倒斜著風雨剝蝕的斷碣殘碑。地上叢生了許多草花,紅的黃的紫
的夾雜著十分好看。蔚叔迴轉進一帶白楊,我和父親慢步徐行,陣陣風吹,
聲聲蟬鳴,都現得慘淡空寂,靜默如死。
蔚叔站住了,面前堆滿了磨新的青石和沙屑,那旁邊就是一個深的洞
穴,這就是將來掩埋父親屍體的墳墓。我小心看著父親,他神色現得異樣慘
淡,銀鬚白髮中,包掩著無限的傷痛。
一陣風吹起父親的袍角,銀鬚也緩緩飄拂到左襟;白楊樹上葉子磨擦
的聲音,如幽咽泣訴,令人酸梗,這時他顫巍巍扶著我來到墓穴前站定。
父親很仔細周詳的在墓穴四周看了一遍,覺得很如意。蔚叔又和他籌
畫墓頭的式樣,他還能掩飾住悲痛說:
外面的式樣堅固些就成啦;不要太講究了,靡費金錢。
“
只要裡面乾燥光滑一點,棺木不受傷就可以了。”
回頭又向我說:
這些事情原不必要我自己做,不過你和璜哥,整年都在外面;我老了,
“
無可諱言是快到墳墓去了。在家也無事,不愁穿,不愁吃,有時就愁到我最
後的安置。棺木已紮好了,裡子也裱漆完了。衣服呢我不願意穿前清的遺服
或現在的袍褂。我想走的時候穿一身道袍。璜哥已由漢口給我寄來了一套,
鞋帽都有,那天請母親找出來你看看。我一生廉潔寒苦,不願浪費,只求我
心身安適就成了。都預備好後,省臨時麻煩;不然你們如果因事忙因道阻不
能回來時,不是要焦急嗎?我願能悄悄地走了,不要給你們靈魂上感到悲傷。
生如寄,死如歸,本不必認真呵!”
我低頭不語,怕他難過,偷偷把淚嚥下去。等蔚叔扶父親上了轎後,
我才取出手絹揩淚。
臨去時我向松林群冢望了一眼,再來時怕已是一個夢醒後。
跪在洞穴前禱告上帝:願以我青春火焰,燃燒父親殘弱的光輝!千萬
不要接引我的慈愛父親來到這裡呵!
這是我第二次感到墳墓的殘忍可怕,死是這樣偉大的無情。
《寄到獄裡去》
— — 給萍弟
這正是偉大的死城裡,秋風秋雨之夜。
什麼都沉寂,什麼都閉幕了,只有雨聲和風聲絞著,人們正在做恐怖
的夢吧!一切都冷靜,一切都陰森,只有我這小屋裡露著一盞暗淡的燈光,
照著我這不知是幽靈還是鬼魂的影子在搖曳著,天上沒有月,也沒有星。
我不敢想到你,想到你時,我便依稀看見你蓬首垢面,憔悴,枯瘠,
被黑暗的羅網,慘苦的囚院,捉攫去你的幸福自由的可憐情形。這時你是在
齧著牙關,握著雙拳,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