麼來了?”趙財東不由自主地又扭回頭去,瞅了趙鎖子一眼,直看著趙鎖子那若無其事的背影漸漸地在人叢中消逝,似乎也沒看出來他來西嶽廟街有什麼事—全然是一副閒逛的樣子。但不管怎樣,在趙財東此時的心裡,還是總覺著這個人今天出現在西嶽廟街的集市上,和自家丟柿子的事有著種種說不清、道不明的蛛絲馬跡,包括前幾天自己地裡的那棉花被偷一事,肯定都和他脫不了干係。在趙財東的眼裡,趙鎖子這個人做事從來都是牆裡的柱子—不顯明。要知道,世上這事情往往是真人不露相,露相非真人,趙鎖子這人絕對不能等閒視之。機警過人的趙鎖子這會兒雖然沒有扭回頭看趙財東,更沒有表現出任何反常舉動,但趙財東在他背後的這些細節,他一一都覺察到了,心知肚明,只是不動一點兒聲色罷了。
孟至鄉的柿子是華陰有名的土特產,個兒大,汁液飽,色澤還鮮豔光潔,遠銷渭河南北。廟東村位於西嶽廟的東南方向,來趕集賣柿子的人自然都是從孟至鄉挑著柿子來,就近聚集在西嶽廟街的東頭—東橋上一帶賣的,因而東橋上就自然而然地形成了一個很大的柿子市場。加之這時月正是柿子紅透熟飽上市的季節,柿子這東西,人們用它做醋、釀酒、曬柿餅,都是上好的原料,用場可大啦。西嶽廟街逢集的時候,東橋這一帶到處擺的都是柿子,賣柿子的、買柿子的,盛滿柿子的籠擔、獨輪車,一家緊挨著一家,幾乎把來往行人的路都給堵住了,使得難以透過—柿子市場購銷兩旺,繁華得很。一挑挑、一筐筐的柿子在陽光的照射下,鮮紅光亮得直耀人眼睛,簡直就像是一籠籠,一筐筐碩大無比、圓美誘人的紅珍珠瑪瑙,似乎讓人一看就都能感覺到它的甘甜味兒,饞得直流口水;再加上賣柿子的人那一聲聲熱情而迫切期待買主的吆喝聲:“賣柿子了!孟至塬下來的柿子,便宜賣了。柿子便宜賣咧—”更是撩撥人,使得這東橋一帶的街面兒非同尋常的熱鬧。
可是趙村的這個趙財東在東橋這一帶轉來轉去,看過來、看過去—當然他也會偶爾彎下腰,問一下某擔柿子的售價,故意作作想買的樣子,以掩蓋自己在這兒的另有企圖—一直轉了大半天,猶如瓜園看瓜,看得眼花,就是沒能看得出來擺在東橋上的這麼多柿子,哪一挑像是從他家柿樹上摘的柿子—他對他家柿樹上所結的那“牛心”柿子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了,他的心裡是有把握的,只要他家樹上的那柿子,被偷的人往這集市上不論是哪兒一擺,他就準能一眼把它認出來。可惜現在擺在東橋上的這麼多急待出售的柿子,直看得他眼花繚亂,卻始終沒能看得出來哪一挑像是他家樹上的。他心裡不由得想道:“這也就怪了。難道甕裡還能把鱉給跑了不成?”與此同時心裡也就多少有了那麼一絲兒灰心喪氣,但他還是不甘心,不到黃河心不死,下決心今兒個非要在這西嶽廟街上找到他所要找的他家那被偷的柿子,把偷他家柿子的這事查個水落石出不可。他一邊無可奈何地搖著頭,一聲聲嘆息著,一邊仍強打精神,孜孜不倦地堅持繼續尋找,由西嶽廟街東頭向街西頭兒一步步地走來,一路走,一路挨個兒排查,對所有賣柿子的人一個也不漏查。
再說,趙鎖子看見他村的趙財東在西嶽廟街上來來回回地轉,好像在到處尋找著什麼,“各自都有心中事,彼此皆在不言中”,早已明白了趙財東的用意,只是嘴裡不說破而已。他此時一刻也不敢消停,連忙就去暗中通知他那一夥摘了趙財東柿子,今天趁西嶽廟逢集來街上賣的人,要他們提防著點兒,趕快出手,以免事出意外。現在,其他人趙廣鎖都設法給通知到了,惟獨昨天晚上那個說話二里二氣的愣頭青小夥子怎麼也找不見人。他這會兒心裡可著急了,擔心事情會在這個愣頭青身上出岔子。萬一他要是一暴露目標,那麼一切就都掩蓋不住了—這人膽大心粗,從不怕把天捅個窟窿。於是趙廣鎖一路躲閃著趙財東,也就由街東頭兒向著街西頭兒,悉心找那個二愣子來了。
趙村的這個財東人耐著性子,下大決心,花大力氣,一直由街東頭兒找到了街西頭兒,可是讓他遺憾的是什麼可疑的跡象也沒找到。他心裡一直嘀咕著:“這就奇了。難道他們這夥熊人還真的能把自家的那柿子弄到到天上去,塞到地縫裡?難道自己家裡被偷的那些柿子還真的就能這樣憑空蒸發了、滅失了不成?他想,那夥熊偷柿子也不過就是為了賣上幾個錢,他們該不會把它白白地倒到崖上的五岔溝裡去吧?柿子這東西又不比其它的什麼果子,十天半月的能擱,它十分地不耐貯藏,如果放在家裡,要不了三五天就會變質、爛掉的。他就不信這個邪,執著一念地只管繼續一頭往西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