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燈 巨大 直達底部
親,雙擊螢幕即可自動滾動
第30部分

居然公開起來抗稅抗糧抗租。財東人收地租不用說也就越來越艱難了,他們終日為此發愁犯難,以致都快成了心病—如果地租一旦收不上來,他們的生計就沒了著落。他們看著自家的那些地被窮人種著,窮人卻一直拖著不繳地租,跟白種一樣,心裡很不是滋味兒。然而他們擁有那麼多的田地,就憑他們手不能提、肩不能挑的那兩下子能耐,親手能種得了嗎?他們的那地還不得大都租賃給他們的佃戶耕種?當然他們也還會留上一小部分上好的田地,自己僱長工耕種。近來租賃出去的土地,他們地租收不上來,這些財東人本來很頭疼,可是更讓他們可惡的是他們自己所僱長工耕種著的那些地裡的莊稼一到快成熟的時候,還常不常被窮人哄搶,不是被他們割了地裡的豆子,就是被他們扳走了苞谷棒子或者摘了開得正圓的棉花……整得他們一天到頭首尾不能相顧—這世道太不像話,也太得沒王法了!如果長期這樣下去,還能弄得成事情?他們恨這些窮漢人蠻不講理,當然也恨這個社會亂了章法,恨不得一旦抓住了那些偷他家田禾的人,就剝他們的皮,抽他們的筋,砍掉他們的手腕,以發洩自己胸中的憤懣。有一天,和廟東村村挨村、地連畔,相距不到一里路之遙的趙村,一個財東人,早上剛引了一些人到地裡去摘棉花,沒想到來到地頭兒一看,卻發現自己那片十幾畝地裡的棉花,昨天下午還見開得雪白雪白的,僅僅只過了一個晚上,卻怎麼突然就蕩然一空,全然不知去向了呢?他心疼啊—成熟了的莊稼、上好的棉花,侍弄到這程度多不容易!可是一個晚上竟然就被那些沒良心的賊,偷摘得一乾二淨的,現在已經只剩下一些殘枝敗葉了,惟獨那一株株棉花稈,還悽悽涼涼地挺立在地裡。他禁不住就一屁股坐在棉花地頭嚎啕大哭了起來。這事他心裡一清二楚的,知道肯定是他們村那些窮鬼們嫉妒這片棉花長勢好,自己日子過得舒坦,乘晚上夜深人靜,月朗星稀而乾的。他心裡對這些人一時恨得咬牙切齒,暗暗發誓這一壺絕對不能白吃,這個仇非報不可,不然就出不了這口氣。“我不得好過,你們這夥熊也別想安寧!”他在心裡暗暗地這樣詛咒說。

但是趙村的窮漢人並沒有因為趙財東的無比氣憤而銷聲匿跡。他們的地下活動不知道是由誰暗中組織著的,越來鬧騰得還越歡實了。前些日子,他們抗住保裡按煙戶所攤的捐稅統一不繳,整得保長實在沒辦法,昨天一大早,猛不防又發現有人趁晚上沒人的時候在趙財東家前房的簷牆上寫下了幾副鼓動性標語,什麼“財東人地裡的莊稼該由誰收穫?”“財東人的莊稼全是靠窮人種的!”“收穫我們自己的勞動果實,天經地義!”趙財東看著牆上所寫的這些標語,差點沒氣死。他七竅生煙,嗓子眼直堵得慌,心裡直想道:“這些熊說這是人的話嗎?這還有沒有個世道?沒見過賊還比人有理了!”他心裡實在想不通,“長在我地裡的莊稼,他們反倒說應該由他們收穫,真是豈有此理!”財東人在心裡暗暗地咒罵著,“你們這夥熊想得也別太美,太囂張了,咱們走著瞧,三年總等著你一個閏臘月。我就不信,降不住你們這些窮鬼。”—這是財東人深藏在心裡的話,可是窮人對此就不這樣認識了。他們得手了,一下子摘了財東人地裡很多很多的棉花,財東人儘管東奔西走,四處打聽,但折騰了一整,什麼線索都沒有能尋得著,只好氣得乾瞪眼,然而卻沒地方發作。偷棉花的人對自己這一場事情幹得乾淨利索,沒留下一點兒後遺症,心裡就別提有多樂了,簡直就像是打翻了蜜糖罐罐兒—甜透了。

秋高氣爽,星羅棋佈。夜幕下,一夥窮漢人晚上睡不著覺,聚集在村頭兒的一座破廟裡,黑咕隆咚地諞閒的。這裡沒有燈火,當然就無法看得清楚他們的面目。只聽一個小夥子十分開心地說:“鎖哥,這一回咱弄了個美。前兩天你給咱出的那主意還是解饞,把熊挨球按煙戶所攤派的捐稅抗住了不說,還把熊的棉花給摘得一乾二淨,到頭來他連個人毛都沒能逮得住,氣得乾哭沒眼淚。”只聽又有人忿忿不平地接上話茬反駁前邊人所說的話說:“你說那是什麼話?我們摘他家的棉花?你就沒聽咱鎖哥說,那地裡的棉花是咱們一手播的種、間的苗、鋤的草,哪一道活路不都是咱們乾的?那全是咱們用血汗換來的。你知道嗎?—咱們的勞動成果!我們是在收穫我們自己的勞動成果!—你把事情弄清楚。他狗日的把我們當賊,我們可不能把我們也當賊。連這一點兒道理都倒騰不清,還整天講究在人前買弄、表現呢!”先前說話的那人覺著自己沒來由遭到這人的一頓搶白、奚落,在眾人面前沒了面子,心裡不服氣,就反唇相譏說:“我不懂,我不懂!世上這道理就只有你懂,看把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