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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部分

要麼落在了地上,反正是如今頭輕鬆了—熟透了的莊稼,無一例外地都遭到了往年那些熱情有加的農民們的冷遇。農民們現在一個個被撈鐵砂、鍊鋼鐵忙得暈頭轉向,首尾不能相顧。大鍊鋼鐵是政治任務,是成天打不完的政治仗,忙不完的大事情,誰還能有工夫,顧得上去管長在地裡的那點兒破莊稼,抓這些經濟方面的小事?人們誰心裡都能夠掂量得來,撈鐵砂、鍊鋼鐵為的是實現“趕英超美”的政治目標,它壓倒一切,不能有半點馬虎,至於這當年一季的莊稼收不收穫,那是無關緊要的事,無須掛齒,生產隊的倉庫裡現在有的是糧食,不愁沒有吃的—此時大多數人的心裡都是這麼想的。以致節令都過立冬了,土地都開始上凍了,長在地裡的玉米棒子也還等不來自己主人的收穫。它們失去了希望和信心,不得不一個個氣餒地低垂著頭,枯槁的身軀被寒冷刺骨的西北風吹得發出了淒厲的颯颯聲。穀子地裡鋪了厚厚的一層混攪著穀粒的穀糠,把地皮覆蓋得嚴嚴實實,人腳要是踩在上面,就好像踩在了棉被上,十分鬆軟,而穀穗輕得直挺挺豎了起來,直指天空。它們似乎是在問天:這到底是為了什麼?前些日子樹上還結得像掛滿了紅燈籠似的柿子,現在都軟在了樹上,西北風一吹,連同經霜變紅的樹葉一起從樹枝梢頭紛紛往下直掉。通體透紅然而沒有主見的柿樹葉被風從樹上吹了下來以後,繼續隨風忙碌地奔走著,不知東西地在四處尋找什麼,可能是在忙著找它們的棲身之所吧,然而已經變軟了的柿子卻經不起這高高地一摔,掉在地上的它自然是被摔得粉身碎骨、稀巴爛,肆意地腐爛著,發酸、發臭,散發出一種能燻得人喘不過氣來的惡臭味兒。可是它們是好是壞,是死是活,有誰會放在心上,來看上一眼,管它一管呢?偶爾有個把從大鍊鋼鐵第一線回家來的公社社員,看到這種慘不忍睹,觸目驚心的場面,無不無可奈何地搖頭嘆息,心裡暗道:“造孽呀造孽!種莊稼的人再忙,怎麼能連現成的莊稼都扔在地裡不去要了?民以食為天啊!莊稼人不要莊稼了,哪該再會去要什麼呢?罪孽啊罪孽,這事要是讓上蒼知道了,上蒼一定會怪罪下來,懲罰生靈的。”

華陰人民公社為了完成“趕英超美”這一政治任務,這時候已經是孤注一擲,在所不惜了,把個原本以農為本的農村人民公社一下子給弄得丟掉了根本。他們這些人已經被解放後,社會一度所呈現出來的經濟繁榮衝昏了頭腦而得意忘形了,完全忘記了自己是誰,忘記了自己一頓能吃得了幾碗乾飯,給自己胡亂定位,立誓要讓鋼鐵元帥升帳。是的,他們有著遠大的宏偉目標,不像實實在在的農民那樣成天眼睛盯著的只是自己的柴米油鹽,實在可敬可佩。然而農民們雖說胸無大志,隨大流,但也講求實際,一味追求溫飽。他們看著眼下的一切,心裡無不惴惴不安,只是由於怕上會挨批鬥而一個個有看法、沒辦法,只好三緘其口,道路以目。不過天地自有公道在,善惡無須俗人裁。

1958年的大雪節氣快到的時候,縣西河裡的水都結麻冰了,實在是冷得站不住人了。看著人們一個接一個的因受不了氣候變冷而病倒,人民公社大鍊鋼鐵指揮部的決心再大,也難違天意。他們目睹人們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支援不住了的情形,這才不得不偃旗息鼓,鳴金收兵。全民性的戰天鬥地、大鍊鋼鐵運動總算告一段落,廣大的人民公社社員也才僥倖得以回到了自己那闊別已久且已有點兒陌生的家。

大鍊鋼鐵指揮部全民動員,興師動眾,從縣西河裡撈上來的那些所謂鐵砂,堆得像一座座山頭。人們用它煉出了一塊塊滿是像蜂窩似的所謂生鐵,然而實在沒有料到,叫省上的專家來一鑑定,專家們卻為之作出了讓人難以置信的結論:“他們千辛萬苦所煉出來這些的東西,壓根兒就不能叫做‘鐵’,什麼東西都做不成。”華陰人民公社全民動員,大張旗鼓,忙活了近少半年,還白搭賠了一料莊稼,結果是徒勞無功,不頂一點兒什麼用,你看這事鬧得晦氣不晦氣?

人山人海的大鍊鋼鐵運動落了這麼個悲劇結局,那麼牛保民他們那些留在家搞科學試驗種田的所種的科學試驗田,結果又鬧騰得是怎麼個樣兒呢?當麥子剛種到地裡的時候,這些人有的就向管區黨委表態,他們的所耕作的科學試驗田,來年糧食畝產保證能夠達到二十九萬斤,可是到了第二年初夏收穫小麥的季節,誰知道土地和這些搞科學試驗種田的人開了一個讓人啼笑皆非的玩笑。由於麥子種得太稠,地裡密不通風,又水肥等營養過剩,導致作物瘋長等原因,結果它們全都長了稈,並且倒伏在地,收回來的麥子一包草,一畝地連一百斤小麥都沒產下,所收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