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給他媽一支汽水謊報了三分錢,這樣買三支汽水,他就從中剋扣了九分錢,總算是湊夠了他因贖襖買菸所借黑狗的那八分錢。這事他媽劉碧霞原本是不會覺察的,牛德草也原以為這樣就會不顯山、不露水地把他媽給糊弄過去的。可誰知道事不湊巧,牛德草正在暗自慶幸,他和他媽在灶房裡說的這些話不知怎的,無意中竟然偏偏就被給他父親看病的那個醫生聽見了,他禁不住自言自語地說:“嗯?汽水不是六分錢一瓶嘛,怎麼一下子給長價那麼多?”說者無心,可聽者有意,有病躺在上房屋裡炕上的德草他大牛保民聽著這話,心裡立即很蹺蹊:“全國物價都是統一的嘛,汽水價變了,怎麼連這個經常給人看病的醫生都不知道呢?”但是隻因為這會兒有外人—給他看病的這個醫生在場,他什麼話也都沒說。不過等醫生給他看完病剛一走,他馬上就氣喘吁吁地衝著窗外的灶房裡喊道:“德草,你往這兒來,我問你個話!”
牛德草心裡有鬼,見他大一叫,即刻就有一種不祥之感,懷裡像揣了個小兔子似的,心撲騰撲騰一個勁兒地不住跳。他畏畏縮縮地走進上房屋裡,規規矩矩地站在他大牛保民的炕沿前。牛保民十分嚴肅地問道:“德草,你給我說實話,你剛才所買的那汽水一支到底是多少錢?人家從來賣的都是六分錢一支,怎麼你今天剛買了一回,就成一支九分錢了呢?”這才是那壺不開提那壺,牛德草害怕發生的事情終於不可避免地發生了。他一見他大問他,心就慌了,但此時他還心存僥倖,總想怎麼能在他父親牛保民跟前把這事瞞天過海,遮掩過去,於是硬著頭皮支支吾吾地說:“那可能是那個衛生所的藥價核算得貴一點吧。”牛德草從來不會說謊,一說謊還沒等別人意識到,他就先臉紅了。
“你胡說!”牛保民一眼就看出牛德草是在說謊,一下子火冒三丈,氣呼呼地說:“只要是共產黨領導的天下,走到天盡頭買東西都是一個價!你哄誰呢?咱又沒到他那衛生所裡去打針,就只是買了三瓶汽水,他該不會收咱的注射費吧?憑什麼價錢一下就高出了一半子?我不信,我得親自問問去。”說著吭吭哧哧地扎掙著就要下炕,到衛生所去問個明白。牛德草他媽劉碧霞這會兒聞聲也從灶房裡連忙趕到上房屋裡來了,他倆一見牛保民這樣可著忙了,趕忙上前阻攔。劉碧霞擔心得不住地數落牛保民說:“你看你這人,都病成啥樣子了,還為那不到一毛錢的事,要扎掙著專門跑到衛生所裡去問一趟,這划得來賬嗎?要是回來再把你的這病跑得加重了,誰能替得了你受難過?”牛保民總算是好說歹說,終於被勸阻住了,但心裡邊的氣還是沒有消,不住指責牛德草說:“你騙鬼去吧!小小一點兒娃,八字還沒見一撇呢,就先把哄人的本事學成了。你哄人那兩下子,要我說,還差得遠著的!不要說是哄我,就是哄三歲小娃,都哄不過去,是人一下子都是能看到你骨頭裡邊去的。一天不說想著怎麼向好的學,走正道;歪門邪道不要人教,你咋就跑得那麼快,光朝著裡頭鑽?”牛保民越說止不住越生氣,頃刻間連出氣都顯得越來越緊張起來,呼哧呼哧,喘得像拉風箱似的,幾乎上氣都不接下氣了。他顫巍巍地掙扎著坐在那裡,忍不住就要動手去打牛德草:“生下你這個孽障,你給我跪下!”牛德草這時心裡就別提有多委屈了。今天發生的這事,他實在是不不得已而為之,然而他這時也不想把這裡邊的原委一一說給他父親牛保民,讓父親再氣上加氣,只是一個人窩在肚子裡邊承受著。現在他父親喝令他跪下,性格倔強而內向的他實在是想不通,心想:“事情走到如今這一步,能全都怨我嗎?我也是被迫無奈的呀?我得想辦法還人家黑狗的錢啊。我如果不這樣,哪裡能有錢還給人家黑狗呢?這還不全都是因為我媽不通情理才導致的嗎?不然,我能願意出此下策?”可是,你想,牛德草不把這些話說出來,牛保民他怎麼能得知道?牛保民現在只恨牛德草說謊騙人,他哪裡有心情再去盤問牛德草與之相關的其它緣由?他氣急敗壞地再一次厲聲呵斥牛德草道:“你給我跪不跪下?”
德草他媽碧霞這時一看事情越鬧越僵了,惟恐把牛保民的病氣出個好歹來,嚇得居然不知所措,連忙對牛德草又數落又勸說道:“德草,你怎麼不懂一點兒事呢,你看你現在把你大都氣成啥樣子了?還不趕緊給你大跪下認個錯兒!”
牛德草看著他父親為這事今天竟然生這麼大的氣,氣成了這個樣子,立時就心疼起他大來了,也惟恐他大會因此有所不測,於是不得已撲通一下,雙膝就跪倒在了牛保民的炕沿前。這會兒劉碧霞還是在不住地催促牛德草說:“德草呀,快給你大認個錯吧,就說你錯了,讓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