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說,牛德草從省上文聯開會一回來,在縣上一下子聲名鵲起,頓然成了一位小有名氣的作者,但他並沒有因此“香風燻得遊人醉,直把杭州作汴州”,而還是按照老規矩,離家一段時間沒回去了,從西安回來首先就回到家來看看。到家,他屁股還沒坐定,他那個已經上了小學的寶貝兒子牛氓匆匆地就從書包裡掏出一個紅本本,雙手舉過頭頂,邊喊叫著“爸爸”,邊連跳帶蹦地向他跑來,一下子撲到他懷裡說:“爸爸,我作文得獎了,你看你看。”牛德草笑著接過兒子手中的榮譽證書說:“來,讓爸爸好好看看兒子得的什麼獎。”說著他開啟從兒子手中所接過來的榮譽證書,一看,不由驚歎得立馬就叫起來:“嚯,規格還蠻不低的嘛!上面還蓋有省宣傳部、團省委,《陝西日報》編輯部……這麼多的紅印章,居然還是一等獎哩。我兒子行!”他兒子牛氓聽著父親的誇獎,鑽在牛德草的懷裡樂得直搖頭晃腦。牛德草接著說,:“就這我當初叫你那麼寫,你還不願意呢!現在結果出來了,你看怎麼樣?還是你老爸厲害吧?”兒子牛氓羞赧得紅了臉,不說話。牛德草捏捏他鼻子,指教他說:“以後你呀,還是要多聽你老爸的。”兒子牛氓順從地“唉”了一聲——當時兒子參加中小學生作文比賽的情景就又浮現在他爺兒倆眼前……
有一天兒子牛氓從學校回來,拿了兩大張滿是印著作文題目的十六開紙,心事重重,猶豫不決地給他爸牛德草看,說學校組織中小學生作文比賽,問牛德草讓他參加不參加。牛德草一聽,馬上十分果斷地就回答說:“參加呀!這麼好的事,咋能不參加?參加一下起碼可以鍛鍊鍛鍊你的寫作能力嘛。”“那麼,這麼多的作文題目,我該寫哪個?”兒子牛氓發愁地說。牛德草拿著他兒子從學校拿回來的那兩張十六開紙,看看上面印著的那些寫作題目,知道兒子是瓜園挑瓜,挑得眼花,於是說:“這上邊列的這些題目,你別看它多,它分門別類,是各有側重的。我看呀,要麼你就寫改革開放使農村所發生的巨大變化吧。寫記敘文,這是農村孩子的長項。記著,作文一定要寫發生在自己身邊的,自己所熟悉的事;千萬不要貪圖時髦,抄書抄報寫議論文。參賽你如果寫議論文想得獎,我敢說,那連門兒都沒有。你想想,在理論水平和獲得資訊方面,你能有大城市裡的那些娃們及時而見多識廣,訊息靈通嗎?你理論水平能高過《人民日報》、《紅旗》雜誌的社論嗎?”他妻子臘梅在一旁聽著聽著就不滿意了,忍不住說:“你以為你那寶貝兒子是誰呀?簡直越說越離譜了。”不過他那兒子牛氓倒聽得是蠻認真的——昂著頭,瞪著兩隻大眼睛,張著圓圓的小嘴巴,全然一副專心致志的模樣,聆聽著他的教誨。當牛德草問道聽明白了沒有,他竟然毫不猶豫地點了點頭。牛德草稱讚說:“噢,明白了就好。寫議論文是咱農村娃的短項,你沒法比得過城鎮娃,可你如果寫記敘文呢,描述牛犄角是個什麼樣兒,在牛耳朵前面長著還是牛耳朵後面長著的,敘述牛是怎樣在田地裡拉犁耕地的,就是把他們城裡娃哄著賣了,恐怕他還會幫著你數錢呢。你就是把韭菜寫成了麥苗,他也不會知道你寫得不對,而且保證還能比他們所寫的韭菜生動形象。”這會兒他兒子對他這沒完沒了的嘮叨有些不耐煩了,交際難耐地說:“哎喲爸呀,你就別說那麼些了,乾脆直截了當說讓我到底寫啥麼?虧你還在文化館幹事呢,說了半天也沒說出個張道李鬍子,讓人不得要領。”牛德草笑著用手搔了一下兒子牛氓的胳肢窩,逗得兒子哎喲一聲尖叫起來,隨即半開玩笑地說:“你就寫你奶餵豬唄。”“餵豬?豬髒死人了,那有啥好寫的?”兒子牛氓噘起他那小嘴,不滿意地說。牛德草不以為然地說:“哎,那你話可別這麼說。這裡邊的竅道兒你就不知道了。聽話,你就寫你奶怎樣餵豬,準沒說的。”他妻子臘梅在一旁忍不住就又插嘴說:“得了,得了……你叫娃寫媽餵豬,媽餵豬有啥好寫的。見咱媽這兩天沒纏你事罵你,肚子裡得是害難過哩,又在那兒騷情,沒事尋事。”
他兒子牛氓卻興趣來了,一個勁追問他說:“爸,你說我寫我奶餵豬該咋寫呀?”牛德草不顧他媳婦臘梅在一旁的不住嘮叨數落,只管給兒子牛氓教給說:“這還不好寫?你就寫你奶餵豬,既想讓豬長得快,又捨不得讓豬吃。”他兒子牛氓立即反對說:“那不行,萬萬不行。你那豈不是自尋著讓我奶罵我嗎?說不定她火氣上來還會揍我呢!你不知道,我奶那人打人手可狠了,都能把人疼死。”只見牛德草用指頭捅了一下牛氓的額頭,胸有成竹地說:“我說你怎麼就那麼笨呢?你不會把人換一下。仍舊寫你奶餵豬那事,不過不寫餵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