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劉碧霞就趁和牛保民坐在炕頭拉家常的時候,糾纏著牛保民,要讓牛保民請這個木匠給她做套傢俱。牛保民很不願意地說:“哎,咱家現在什麼東西現成的都有,也都好好的,好事無干的做什麼傢俱呀!那不是自尋著花閒錢、弄閒的嗎?再說了,這沒來由地做傢俱豈不叫人笑話?”劉碧霞一聽牛保民對她的意願竟是這麼個態度—不支援,很不樂意,一噘嘴說:“咱家的那些傢俱,一個個破破爛爛的,誰稀罕?那東西不知道都是哪年哪輩子老先人不要了的,給你留下來,你還拿它當傳家寶給我。我嫁到你這個家少說也有十幾年了,跟著你起三更鬧半夜的,你給我做過什麼了?我嫁給你,你到底出過幾個錢?人家一輩子跟你過日子,給你牛家傳宗接代,算是白忙活了,什麼都沒圖得上。”說完使性子連衣服都沒脫,背過身子,就自個睡去了。她躺在那兒不僅不理牛保民,而且還呼哧呼哧地哭個不停,一直哭到了深夜不知什麼時候才睡著了。
劉碧霞這一哭,把牛保民給哭得這一晚上都沒睡得成覺,心煩意亂地不住在思前想後:“碧霞人家是從河南逃難過來的,到這兒跟上自己多年來,忙前忙後,沒過過一天舒坦日子。她為這個家也出了不少的力,吃了不少的苦,這先不說;單憑人家比自己小十七八歲,等於小一輩人,能和自己安心在一起過日子,這一點就夠不容易的了;更不要說人家一來就給牛家生了一個男娃娃,從根本上把自己傳宗接代的問題給解決了,除卻了多年來鬱結在自己肚子裡的一塊大心病—說句心裡話,自己確實也多少有些虧待人家了。再說自己現在這個家裡,還再有個誰?除了自己,不就是兒子和碧霞嗎?這三口人之家,日子過誰呢?一天還不是靠人家碧霞在那兒支撐著的。”牛保民把事情想到這份兒上,就暗自下了決心,打算答應劉碧霞的要求,下狠心花上一筆錢,給她做幾件像樣兒的傢俱,讓她心裡高興高興。於是第二天一大早起來,他就去找河南來的那個姓劉的木匠,和他說好,給自家做一套傢俱。木匠劉師很快就給他安排出了時間,拿著工具進門來了。牛保民找了一個適合做木工活兒的地方,讓劉木匠在那兒叮叮噹噹,鋸木料、鑿卯眼,熱熱鬧鬧地就幹起來了。
牛保民不幹則已,一干就不同一般。他讓劉木匠不僅給他家劉碧霞做了一整套門兒箱子、立櫃、五尺大臥櫃,一個很華麗富態的架板,而且還做了一個相當時尚、很現代化的“洋紡線車子”。用這樣的紡車紡起線來是不需用手去轉動紡車的,只要用腳踩在下面的踏板上一踏,紡車就會飛也似的轉動了起來,而且用它紡線,一次所紡出來的那線也不只那麼一根兒,要有二十多根呢。這樣的洋紡車子不僅容易操作,而且使用它紡線省力、省時,工效高多了—廟東村的人此前那可是連見都沒見過。
劉木匠給牛保民家做傢俱,村子裡好些人都覺著新鮮有趣,一有空兒就都跑來看稀罕。他們看著牛保民一下子給自家做了這麼多的新傢俱,不由得就打趣地問牛保民說:“保民,這回你家裡打算過什麼事呀,一下子就做了這麼多的新傢俱?是給碧霞嫂做的呢,還是當縣人民代表了,打算另外再娶個二房新媳婦用呀?”牛保民當然不會向大家說出這事的真實情由和自己不得已而為之的隱衷了,只是一個勁兒地嘿嘿嘿乾笑著罵道:“你們這一夥兒熊,一天倒是放你媽的狗臭屁呢。我眼看都五十歲的人了,還娶什麼新媳婦二房呢?那是禿子頭上的頭髮—它不長,咱也不想。”
這時候正好碰上劉碧霞提著個小馬頭籠和瓦罐兒給木匠送飯來了,她一聽見人們說這話,就插嘴說:“看你們這些人,一天閒得沒事了,都淨瞎想些什麼?光會嚼舌根子,把話給說到哪裡去了?這是我家掌櫃的看著人家劉木匠這人木工活路做得好,讓他給我兒子德草將來結婚娶媳婦做幾件傢俱。”當時在場的吉生聽了忍不住立馬就驚叫了起來:“哎呀呀我的媽呀—你這話也說得太玄乎了吧?你也不想想你家德草今年才幾歲了?還在地縫裡鑽著的,就開始做娶媳婦用的傢俱了。國家現在有婚姻法了,你知道不知道?它規定男二十、女十八才能結婚的。再也不是解放前,有錢人愛給娃多大年齡結婚就多大年齡結婚,娃很小很小的時候就給娶一個能給娃當媽的大媳婦,名義上說是等著抱孫子,實際上是巧立名目僱丫頭剝削人。你現在就是給你娃把結婚時候所用的傢俱都做好,還不是得放在那裡等著?等到你家德草夠結婚的年齡了,這些傢俱豈不一件一件都給放舊,過時了?那時侯它們已經髒兮兮的了,還能拿來當結婚的傢俱給娃用?”碧霞一聽吉生說這話心裡就不高興了,不由得不以為然地把臉一沉說:“這我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