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我毛爺爺給我分的房裡住著的,這是我的房,我愛在裡邊幹什麼就幹什麼,他誰都擋不住!”隨即也回到自己的廈房裡去了。
在這漫長的歲月裡,牛保民看著牛保國媳婦張妍整天同她兒子牛連學在地裡侍弄土改運動所留給她家的那十幾畝地,家裡沒個男人,孩子又小,什麼髒活、重活都得要張妍這一個女人幹,心裡著實同情張妍。這也許應了人們常說的“打斷骨頭連著筋”這句話吧,他和牛保國畢竟是親弟兄,加之他這人生性就心底良善,於是就常不常暗地裡幫張妍做做地裡的活兒。有一次他下晌正在路上往回走,看見張妍在地裡種麥,耬、麥種—什麼東西都放在地頭兒上了,天陰沉沉的,眼看著似乎馬上就要下起雨來,著急得就是尋不下個給她幫忙幹技術活兒—搖耬的人。要知道,這雨要是一下,把時間耽擱了,麥子就要遲種好幾天,那麼來年的收成肯定就要減產。張妍心急如焚,熬煎得在地頭直轉圈圈兒,沒一點兒辦法。這時,牛保民碰巧走過來了,他一看見這種情況,馬上就走了過去,讓張妍和牛連學在前邊曳耬,而自己就主動給她幫忙搖起耬來,緊趕慢趕,總算在雨下大以前,趕著把她家的那塊兒地給搶時間種上了。
牛保民幫張妍搶種完張妍家的地時天已經黑下來了。他回到家,一腳門裡一腳門外,就聽見妻子劉碧霞在家裡正怒氣衝衝地罵誰。他來到屋裡才知道妻子是在教訓自己的那個老生兒子牛德草。只見劉碧霞此時手裡拿著一把掃炕的小笤帚,一邊凶神惡煞地在打牛德草,一邊怒不可遏地斥罵道:“我叫你嘴饞!我叫你再嘴饞!看我今兒不打死你才怪咧?我就不信指教不下你這貨,你也壓根兒就別想讓我慣你饞嘴懶身子的這毛病!”兒子德草這會兒只是膽怯地用兩手緊緊地抱著頭,畏縮在牆角,給他媽劉碧霞一個脊背,不逃也不動,任憑他媽劉碧霞的肆意打罵。牛保民一問,這才知道原來是因為牛德草下午上學去,趁家裡沒有大人,偷著拿走了劉碧霞放在炕頭櫃兒裡的幾顆已經出了蟲的落花生。這落花生還是過春節時不知道是誰給他家送的禮物,現在已經都擱了八個多月,其實早已都變味兒了,要是給別人,早都把它當作垃圾,扔到糞坑裡了,可是劉碧霞還把它當作仙珍海味,捨不得吃,藏著的,只是在遲早想起來的時候,才用三兩顆來獎勵獎勵辦事賣力,立了功的牛德草。現在她發現牛德草竟然膽大包天,在不經她允許的情況下,就偷偷地拿走幾顆吃去了—這事還能容得?她簡直氣得要死,於是就狠狠地暴打、教訓起自己的獨生兒子牛德草來。你聽聽,從她的打罵聲裡,能清清楚楚地聽得出她對牛德草行為的深惡而痛絕之,然而卻聽不出她對自己兒子有絲毫的關切和疼愛之情。牛保民回來一看劉碧霞就是為了這麼點兒雞毛不上兩的事情,在大動肝火,下狠手毒打兒子,多少覺著她有些過分地小題大做,忍不住就數落她說:“行了行了。把你那一套收拾了。小孩子家麼,哪一個不吃嘴?”劉碧霞見牛保民不支援她的作法,怒氣不息地說:“我就看不慣他偷吃這毛病!”說著她伸手擰住牛德草的耳朵,強扳過牛德草的頭來,質問牛德草:“說!今後你還偷吃不偷吃?”牛德草一開始還執拗著,不屈服,憋了好一會兒,才在迫不得已的情況下,極有情緒地拉著哭聲說了句:“不了。今後我直到死,也不會再偷吃你所放的東西了。”劉碧霞喋喋不休地說:“我實話給你說,今後你要是再敢偷吃東西,看我不撕爛你的嘴!”
說來牛德草也還算得上是一個有德行的孩子,自從偷著拿了他媽劉碧霞捨不得吃的幾顆變了質、出了蟲的落花生,被劉碧霞飽打了一頓之後,對吝嗇小氣的劉碧霞所視為珍寶的那些不值錢的吃喝兒,如果不是劉碧霞主動拿出來讓他吃,即就是擺在他面前,把它放得發臭了,他也連看都不會再去看它一眼。就是劉碧霞叫他吃的那些“好”東西,他也十分知道他媽那慳吝的習性,從來也都只是象徵性的吃上一點點,絕不信以為真,放開去吃。因為他實在不願意再去為嘴傷身,受母親的辱罵責打。這樣以來日子長了,劉碧霞習而不察,不僅不覺著這是一種反常,反而覺得是自己教子有方,常常以此為榮,為此得意,遲早在她和她們那一幫子婦女們一起拉家常、諞閒傳時,就總都要把這作為她家的一個亮點,無不喜形於色地向人誇耀:“我家那德草乖得很,特有德行,自從那一次因為偷吃我打了他以後,就從不嘴饞貪吃。我家的那些好吃喝放到那兒,就是放壞了,我不說讓他吃,他連動都是不會動一下的。”
1955年的時候,廟東村突然來了一個河南洛陽的木匠,也姓劉,手藝特別高,做出來的木工活人見人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