亂一頭跑出了同州街,跑到了荒郊野外,東張張,西望望,趁著前後沒人注意,一溜煙就走下了路沿,出溜一下子鑽進路邊的一塊已經收了苞谷,冬天主人還沒來得及拔掉苞谷稈的地裡,隱藏了起來,匆匆脫掉在監獄裡看守強迫他穿在身上的犯人標誌服,塞在一個人不注意的地方,身上只剩下件十分單薄的襯衣、襯褲。他忍受著刺骨的寒風,就向南遙望著華山,深一腳,淺一腳,跌跌撞撞,不顧一切地奔去。他一路都沒敢走正路,幸虧也沒碰上人盤問,總算是涉過了洛河,偷渡過渭河,劫後得生,在黑天半夜裡悄悄跑回了家。
一天晌午,牛保國他媽正在他家當院裡坐著,戴著副老花眼鏡做針線活兒,猛聽見她家二道門突然“咣噹”一聲響,驚得她禁不住連忙就抬起頭看。驚慌中她只見此時從二道門外風風火火,一下子就擁進來了四五個人,一個個還都金剛怒目,凶神惡煞,氣勢洶洶的。他們手裡拿著的不是鋼刀,就是斧頭或者鐵叉什麼的,一進門不說東長西短,劈頭就問:“牛保國在家沒有?”牛保國他媽一看這些人的勢頭,情知來者不善,善者不來,肯定為的不是什麼好事情。因此她就一邊急忙收拾自己正在做著的針線活笸籃兒,一邊竭力可著嗓門、放大聲音說:“保國不在。”從她的聲音裡能聽得出分明有著無限的緊張與恐慌。這時的牛保國正在上房屋裡他媽的炕上躺著睡午覺,懵懵懂懂地聽見他媽驚恐萬狀地高聲說著這樣的話,知道其目的是在給他暗示院子裡發生了意外,要他趕緊快跑。
院子裡,牛保國他媽說完話,扭身就失機慌忙地朝著牛保國所居住的那間廈房裡走去。這以來倒把這些來人的注意力給吸引到廈子房裡來了。這些人見牛保國他媽一轉身就要走進牛保國居住的廈子房裡去,還以為牛保國就在他廈子房裡,牛保國他媽搶先要去給牛保國報信。於是有個人就箭步衝了上去,一把抓住了牛保國他媽的衣袖質問她說:“你急著幹啥去?”牛保國他媽這才在慌亂中認出來了抓住她質問的這人是誰—他不是別人,正是以前曾經給牛保國背槍當過護兵的馬恩娃。他現在雖然瘦得跟以前就像變了個人似的,但離得近了,仔細看,牛保國他媽還是能夠認得出來的。於是她連忙大聲說:“恩娃,怎麼還是你?你什麼時候回來的,也不告訴我們一聲?”“少廢話,你讓開!”馬恩娃一把就把牛保國他媽推了個趔趄,推下了廈房簷前的臺階,要不是牛保國他媽靠在了院牆上,那肯定就會被推得摔倒在院子當中。發瘋了似的馬恩娃這會兒根本就不管這些,他帶著那些跟他一起來的人,呼啦一下子就撲進了牛保國所住的那間廈房裡。廈子房裡就是那麼大一點兒地方,最多也不過一平方丈,能藏得住個什麼,裡邊只有牛保國的那個胖得讓人嫌棄的婆娘張妍,懷裡緊緊地摟著她那個已經十一二歲了的兒子牛連學,嚇得不住地在發抖。除此之外,別的什麼人都沒有。
馬恩娃一夥人在廈子房裡撲了個空,折身又來到院子裡,追問起牛保國他媽來:“說!牛保國這熊藏到哪裡去了?”只聽牛保國他媽這會兒嘴裡只是嘟嘟囔囔地說:“那熊貨是個沒把兒的流星,他現在跑到哪裡去了,我們怎麼能知道?我給你們說他沒在家,沒在家。你們不信,那你們就在家裡尋吧。家裡反正就這麼大一點兒地方,你看他能藏到哪裡去?”說著她不由得下意識地就朝上房屋裡瞅了一眼。她的這一極其細微的舉動馬上就引起了馬恩娃這些人的注意。“人在上房屋裡!走,快到上房屋裡看去!”馬恩娃立即指派他帶來的那些人說,“把前門把死!我就不信,他還能長翅膀,飛到天上去,或者像土行孫一樣,鑽到地縫裡不成?”話音未落,這夥人就朝上房屋裡撲去了。牛保國他媽一聽馬恩娃說這話,立馬就冒出了一身冷汗,渾身像篩糠一樣發起抖來。她情知剛才馬恩娃來的時候,她兒子牛保國正在上房屋裡自己的炕上躺著睡覺呢,只是不清楚那會兒他是睡著了還是沒睡著,自己驚慌中所回答馬恩娃的問話,他聽見了沒有。這會兒她的心都快要蹦到嗓子眼兒了,“怦、怦、怦”的像敲鼓一樣猛跳,兩條腿也直髮軟,整個身子癱瘓得幾乎連站都站不起來。她用手連忙扶住院牆,強掙扎著站在那裡,心裡不住暗暗地祈禱說:“老天爺呀,快保佑保佑我兒子吧!讓他跑了,跑得越快越遠越好。”
這時只聽見撲進上房裡去了的馬恩娃那夥人如狼似虎的在著急地喊叫著:“人呢?人呢?牛保國這鬼兒子鑽到哪裡去了?”接著傳來的就是一陣噼裡啪啦的摔傢俱聲。聽著這聲音,牛保國他媽呀,就別提有多難受了,從上房屋裡傳出來的那些傢俱被摔碎的聲音,聲聲都像是劃在她的心尖上,她置賣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