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個該怎麼辦的問題了。我說,不妨一見有燈光,便划過去走上岸。不妨跟人
家說,我爸爸在後邊坐著商船,馬上過來。還可以說,他做生意是個生手,想知道這兒離開
羅還有多遠。傑姆認為這個主意不錯。我們便一邊抽菸,一邊等著①。
①諾頓版注:以下本有寫密西西比河上木筏夫一節,為有關當年河上生活的名篇,
後抽去編入《密西西比河上的生活》(1883)。按後來的不同版本,有不同的處理,有
略去的,有移作附錄的,有仍編入第十六章的。我們這個譯本把這個名篇收作《附錄》
(一)。
眼下無事可做,就只是睜大了眼睛,留心察看著是否到了開羅。可別不在意,錯過了還
不知道啊。傑姆說,他肯定會認出來的,因為只要一認出來,從那一個時刻起,他便是一個
自由人了。反之,如果一錯過,他便會再一次身在奴隸制的州里,再也沒有自由的機會啦。
於是,每隔一會兒,他便會跳起來說道:
“到啦。”
可是並非燈火。那不過是些鬼火或者是螢火蟲罷了。他便又坐了下來,象剛才那樣,又
盯著望。傑姆說,眼看自由就在眼前,他渾身發抖、發熱。啊,我要說的是,聽他這麼一
說,也叫我全身發抖發熱。因為在我的腦子裡,也開始在形成一個觀念,這便是,他快要自
由了。——那麼,這事該怪罪誰呢?啊,該怪罪我啊。不管怎麼說,不管什麼個辦法,在我
的良心上,這一點就是去不掉。這可叫我坐立不安啊。在過去,我從沒有想到這一層,從沒
有想到自己正在乾的究竟是什麼一回事。可是現在想到了,認真想過了,這叫我越來越心
焦。我也曾試圖給自己辯解,說這怪罪不得我,因為我可沒有叫傑姆從他那個合理合法的主
人那兒逃跑啊。可是辯解也沒有什麼用。每一回,良心會站出來,說道:“可是你明明知道
他為了自由正在逃跑啊,你儘可以划到岸上去,向人家告發他啊。”這話說得不錯——這個
理是我繞不過去的,無法繞過去。這是直刺良心的,良心對我這麼說,“可憐的華珍小姐有
什麼地方虧待了你,你竟然可以明明看見她的黑奴在你的眼皮底下逃掉,卻從未說過任何一
個字?那個可憐的老婦人有什麼地方對不住你,你竟然這樣卑鄙地對待她?啊,她想方設法
要你好好讀你的書,她想方設法要你有規有矩,她一樁樁、一件件,凡是能見到的,總是想
盡辦法對你好。她可就是那麼樣對待你的啊。”
我只覺得自己太卑鄙了,太難受了,但願就此死了的好。我在木筏上忐忑不安地走來走
去,一邊怪怨自己,而傑姆也在忐忑不安地在我身邊走來走去。我們兩人,誰也安不下心
來。每一次,他跳起了舞,說道,“開羅到啦!”我就中了一槍,並且刺透了我的心。我這
時心想,要真是開羅的話,我真會難受得死過去①。
①諾頓版注:關於對黑奴制的態度,人們務須記住,本書所寫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