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你!這不是因為他有病的緣故嗎?”父親聽母親這樣說,回答說:“我早已不管他了!”
敘利亞聽了心如刀割。父親竟不管他了!那個他偶一咳嗽就憂慮得了不得的父親!父親確實不愛他了,眼中已沒有他這個人了!“啊!父親!我沒有你的愛是不能生活的!——無論如何,請你不要如此說,我—-說了出來吧,不再欺瞞你了。只要你再愛我,無論怎樣,我一定像從前一樣地用功。啊!這次真下決心了!”
敘利亞的決心仍是徒然。那夜因了習慣的力,又自己起來了。起來以後,就想往幾月來工作的地方做最後的一行。進去點著了燈,見到桌上的空白紙條,覺得從此不寫有些難過,就情不自禁地執了筆又開始寫了。忽然手動時把一冊書碰落到地。那時滿身的血液突然集註到心胸裡來:如果父親醒瞭如何;這原也不算什麼壞事,發見了也不要緊,自己本來也屢次想說明了。但是,如果父親現在醒了,走了出來,被他看見了我,母親怎樣吃驚啊,並且,如果現在被父親發覺,父親對於自己這幾月來待我的情形,不知要怎樣懊悔慚愧啊!——心念手頭萬緒,一時迭起,弄得敘利亞震慄不安。他側著耳朵,抑了呼吸靜聽,並無什麼響聲,一家都睡得靜靜的,這才放了心重新工作。門外有警察的皮靴聲,還有漸漸遠去的馬車蹄輪聲。過了一會,又有貨車“軋軋”地透過。自此以後,一切仍歸寂靜,只時時聽到遠犬的吠聲罷了。敘利亞振著筆寫,筆尖的聲音“卿卿”地傳到自己耳朵裡來。
其實這時,父親早已站在他的背後了。父親從書冊落地的時候就驚醒了,等待了好久,那貨車透過的聲音,把父親開門的聲音夾雜了。現在,父親已進那至,他那白髮的頭,就俯在敘利亞小黑頭的上面,看著那鋼筆頭的運動。父親對從前一切忽然都恍然了,胸中充滿了無限的懊悔和慈愛,只是釘住一樣站在那裡不動。
敘利亞忽然覺得有人用了震抖著的兩腕抱他的頭,不覺突然“呀!”地叫了起來。及聽出了他父親的嘴泣聲,叫著說:“父親!原恕我!原恕我!”
父親嚥了淚吻著他兒子的臉:“倒是你要原恕我!明白了!一切都明白了!我真對不起你了!快來!”說著抱了他兒子到母親床前,將他兒子交到母親腕上:“快吻這愛子!可憐!他三個月來竟睡也不睡,為一家人勞動!我還只管那樣地責罵他!”
母親抱住了愛子,幾乎說不出話來:“寶寶!快去睡!”又向著父親:“請你陪了他去!”
父親從母親懷裡抱起敘利亞,領他到他的臥室裡,讓他睡倒了,替他整好枕頭,蓋上棉被。
敘利亞說了好幾次:“父親,謝謝你!你快去睡!我已經很好了。請快去睡吧!”
父親仍伏在床旁,等他兒子睡熟,攜了兒子的手說:“睡熟!睡熟!寶寶!”
敘利亞因為疲勞已極,就睡去了。幾個月來,到今天才得好好地睡一覺,夢魂為之一快。早晨醒來太陽已經很高了,忽然發見床沿旁近自己胸部的地方,橫著父親白髮的頭。原來父親那夜就是這樣過的,他將額貼近了兒子的胸,還是在那裡熟睡哩。
堅忍心 十八日
像筆耕少年那樣的行為,在我們一級裡,只有斯帶地做得到。今天學校裡有兩件事:一件是受傷的老人把卡洛斐的郵票簿送還了他,還替他粘了三枚瓜地馬拉共和國的郵票上去。卡洛斐歡喜得非常,這是當然的,因為他尋求了瓜地馬拉的郵票已三個月了。還有一件是斯帶地受二等獎。那個呆笨的斯帶地居然和代洛西只差一等,大家都很奇怪!那是十月間的事,斯帶地的父親領了他的兒子到校裡來,在大眾面前對先生說:“要多勞先生的心呢,這孩子是什麼都不懂的。”當他父親說這話時,誰會料到有這樣的一日!那時我們都以為斯帶地是呆子,可是他不自怯,說著“死而後已”的話。從此以後,他不論日裡、夜裡,不論在校裡、在家裡、在街路上,總是拼命地用功。別人無論說什麼,他總不顧,有擾他的時候,他總把他推開,只管自己。這樣不息地上進,遂使呆呆的他到了這樣的地位。他起初毫不懂算術,作文時只寫些無謂的話,讀本一句也記不得。現在是算術的問題也能做,文也會做,讀本熟得和唱歌一樣了。
斯帶地的容貌,一看就知道他有堅忍心的:身子壯而矮,頭形方方的像沒有項頸,手短而且大,喉音低粗。不論是破報紙,是劇場的廣告,他都拿來讀熟。只要有一角錢,就立刻去買書,據說自己已設了一個小圖書館,邀我去看看呢。他不和誰閒談,也不和難遊戲,在學校裡上課時候,只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