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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定軍(一)

棗陽原有青山、黃土堰兩處礦坑也都是褚家人在把持經營,左良玉要動這兩礦,相當於動了褚犀地的利益,自然會遭他全力抵抗。

“原來此中還有這一層關係在。”趙當世咋舌而言,“若非先生直言,我尚『迷』『惑』於褚犀地的表演。”

左思禮冷道:“此人在棗陽手眼通天,若不等到深夜,小人絕無膽徑直來尋大人。倘被他察覺,恐怕歸途路上,就要被他派人截殺了。”末了咬牙加一句,“大人有所不知,就連左帥,也有幾次險些遭他暗算。要不是府中奴僕機警,左帥只怕早給他毒死、刺死不知幾次了。”

趙當世搖頭嗟嘆:“區區一個胥吏就敢這般興風作浪,我大明之制,可悲可嘆!”說著問道,“這褚犀地能如此目無法紀,想必背後少不了人撐腰。”

左思禮點頭道:“大人慧眼如炬,此人有膽猖狂作妖與左帥為敵,全仗著與前戶部尚書侯恂侯大人有師生之誼而已。”

趙當世一愣,道:“竟有此事。”侯恂其人他大略知曉,天啟年間巡按貴州參與平定奢安之『亂』嶄『露』頭角,後又因與閹黨針鋒相對而得崇禎青睞官運順達,歷任兵部侍郎、戶部尚書等職,並且期間時常因被稱“有將略”而督撫邊境,是公認的“儒略兩通”之才。而且他又是資深東林黨人,朝中政友不少,背景頗厚。褚犀地能與他搭上邊,在棗陽縣自是目空一切。

左思禮接著道:“侯大人雖在兩年前受政爭而下獄至今未釋,但我左帥念其舊恩,當然不會與他並他的學生為難。”

左良玉名聲不顯時屢受侯恂提拔之恩,感恩戴德。左家軍軍紀不佳,但每次經過侯恂老家商丘都秋毫無犯,他本人甚至還曾親自登門向侯恂的父親叩頭問安。

即便左思禮一再強調,左良玉是知恩必報之人,但趙當世風浪見得多了,對此並不會太過相信。照他所想,以左良玉圓滑善變的行事作風看來,他尊崇侯恂自然有報恩的想法在裡面,此外更多的恐怕還是看到侯恂背後的朝野勢力,想緊緊抓住為自己的官路保駕護航。比如透過侯恂,他先後結交了諸如李邦華、袁繼鹹、何騰蛟等等朝內外大臣,李邦華為兵部重臣、袁繼鹹現為湖廣僉事分巡武昌黃州道、何騰蛟為南陽知縣,這些人無一不是國之棟樑。有他們在內外為門路,才有左良玉今日氣象。

縱然侯恂在兩年前受薛國觀、溫體仁等政敵彈劾入獄,但宦途起落再正常不過,崇禎看重侯恂,有朝一日必會再度起用他,左良玉這點遠見還是有的。因此,對於侯恂以及他的桃李故舊恭待之如初,並無半分人走茶涼的意思。

“可恨褚犀地狼子野心,有了棗陽大部田礦猶不知足,近日必是聞聽了大阜山藏富,故而歹心陡起,欲佔為己有,如此貪得無厭,實為可怖可恨。”左思禮雙眉虯結,一副深惡痛絕的表情,“今左帥、蘇巡檢等皆厭其人,也頗希望大人能深明大義,與左帥攜手對抗此獠。”

趙當世沉『吟』稍許,道:“有此等『奸』險之輩在側,於我營猶如餓狼候於臥榻之側,豈能酣眠。先生放心,我趙某絕不會坐視『奸』人得逞。”

左思禮喜道:“有大人相助,與左帥、蘇大人同仇敵愾,他褚犀地再『奸』再詐,亦無能為也矣!”

話談到這裡,外頭巡夜的兵士敲起了四更天的梆子,左思禮自覺已探知趙當世心意,又見已晚,閒敘幾句後便起身告辭。趙當世以夜深,留其過夜,但左思禮以今早稟報左帥此間“大好訊息”為由,執意要走。趙當世亦不強留,再差人取了些金銀送給左思禮外,更取一顆川中所得的上等東珠,託付左思禮轉呈給左良玉,聊表心意。

左思禮走後,趙當世上床臥睡,可腦海中一直回想著適才的談話內容,且反覆咀嚼其所描述褚犀地等等事蹟,只覺心中震駭。如此輾轉反側直至天明也不覺睏倦。等用了早膳,立馬派人將昌則玉尋來,訴說昨夜狀況。

“先生神機妙算,左思禮果然自尋上門來了。”

趙當世將二人的談話內容簡述了一遍,末了道:“左思禮連夜趕回了河南,說但得左良玉那邊訊息,必會及時通傳給我。”

昌則玉沒有馬上接話,略思了會兒,道:“主公,屬下有幾句話,不知當講不當講。”

趙當世心一動,道:“先生但說無妨。”

昌則玉肅道:“左良玉是什麼人,主公自知。而這左思禮既能成其臂助,定也不是省油的燈。俗言‘逢人只說三分語,未可全拋一片心’,常人皆如此,何況左良玉。屬下愚見,左思禮的話,亦實亦虛,未必可全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