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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三不(四)

楊嗣昌在襄陽的宅邸位於府城小北門往裡兩個巷口,趙當世正月初二便與隨從攜帶各色禮物登門拜見。督門已立,督師府當然也得好好整治。兩個月前,知府王承恩便親自主持了府宅的建築工作,強行徵用了城中足足七進深的城中貢院為底子,多加修葺,將這座本古樸簡易的宅院硬是改成了雕樑畫棟、玉宇瓊樓的高堂廣廈。

趙當世車馬到了朱漆大門前,但見大門上門神、聯對、掛牌並新油的桃符一應俱全,門前車塞馬擁、賓客滿盈,熱鬧非凡。投遞了名剌,府內小廝引入偏門,自儀門向內,大廳、暖閣、內廳及石階廊廡等處,清一色皆掛硃紅大高照,轉入裡院,張燈結綵、青衣樂奏,拜毯之上有不少府中人正自焚帛奠酒,歡聲笑語不絕於耳。

穿過內儀門並內塞門、行至內堂,有兩排侍女持香捧帛迎在堂口。有資格到這裡的,基本都是楚豫等地的方面大員,趙當世沿路也碰到了不少老面孔。楊嗣昌一襲便衣,儒儒秀秀,正送客出堂,一眼見著趙當世,熱情地接入堂裡。趙當世說了賀歲的祝詞,並令隨從將禮物獻上道:“趙某粗淺,身無長物,竊聞使相詩名卓著,有幸尋得米南宮親筆以楷體抄撰的《唐詩選輯》三冊,聊為芹獻。還望使相不要嫌棄。”楊嗣昌嗜工筆詩詞人盡皆知,來襄陽不到三個月,就已經留下墨寶無數,趙當世投其所好,購來宋代書法名家米芾的真跡詩選,中他心意不在話下。

楊嗣昌著人收下禮匣,笑呵呵道:“米南宮是襄陽人,正合情景。趙大人有心了。”

兩人並坐閒聊,幾名客人送了禮告退,堂上別無他人,楊嗣昌指使堂口侍女道:“去內儀門口守著,就說‘老爺正有事,讓來訪的在門外稍候’。”

眾侍女應諾而去,趙當世聽出弦外之音,當即起身,單膝跪地道:“使相有何吩咐,趙某肝腦塗地在所不惜!”

楊嗣昌笑著將他扶起道:“趙大人這是做什麼,起來說話。”臉上卻是極受用,繼而徐言,“此間並非正式場合,不必多禮。”

趙當世道:“使相之言字字千金,趙某洗耳拜聆。”

楊嗣昌輕輕拍手道:“我督門下有趙大人這般帥才,當真無憂。”話一轉道,“新春佳節,本該軍民同樂。但我等奉上意剿賊擔重於山,需日夜自省、居安思危,卻不能在這鶯歌燕舞間懈怠了絲毫。”咳嗽一聲,“這些日子,你想必也聽說了獻賊、曹賊的事了。”

趙當世略微點頭道:“獻賊竄川、曹賊回楚,困獸猶鬥,垂死掙扎罷了。”故意蜻蜓點水,不願意捲入數日前楊世恩、羅安邦戰死與方孔炤被罷的變故中去。

方孔炤的事楊嗣昌自知理虧,趙當世不表態,在楊嗣昌看來與支援自己無異,暗自點頭覺得趙當世懂事,和顏悅色道:“分兵流竄,是流寇慣用手段。但獻、曹不比尋常流寇,淫威卓著,若不及時分別遏制,川楚定無寧日。”

趙當世聽出了他的心意,迎合道:“使相所言甚是,雖說獻賊強、曹賊弱,但於我等而言,都是殘害生靈的醜類,兩邊都不得放鬆。”

楊嗣昌不住點頭道:“還是趙大人有見識。”繼而道,“近日朝中亦發生一件大事。”

“敢聞一二?”

“傅公已被罷黜下獄了。”

從楊嗣昌嘴裡出來的“傅公”不用想必然就是傅宗龍了。傅宗龍是萬曆年間進士,天啟時巡按貴州,參與平定奢安之亂,崇禎初年曾以兵部右侍郎總督薊、遼、保定等地軍務,因剛直忤上被罷。後起復為四川巡撫,被譽為是與洪承疇相若,上馬為將、下馬為相的文武全才。去年十月間被舉薦為兵部尚書,入京與楊嗣昌交接,這才短短三個月不到,竟然又被撤職查辦了。

“素聞傅公為人骨鯁剛直,從不屈於人,這次也是因此生變嗎?”

骨頭硬的人就算再有才華,官運一般來說都不會太好。

楊嗣昌回道:“旬月前,總督洪公保舉劉肇基為團練總兵官鞏固遼東軍務,傅公偏聽偏信,不允其請。聖上令徹查真相,傅公又臨時變卦,上奏準了洪公之請。朝令夕改,惹起聖上震怒,以本兵權職重大做事卻如兒戲之由將傅公下了死獄。”

“下了死獄?”趙當世吃卻一驚,“罪重未必至此吧?”

楊嗣昌搖了搖頭:“扣在死獄裡,但何時行刑,尚未有硃批。”旋即道,“趙大人,此事雖發生在中樞,我等處方面,亦不可自以為高枕無憂。”

“使相的意思是?”

“傅公新官上任,又是本兵,萬眾矚目。但聖上卻一夕將他拿下,毫不容情。我等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