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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7章 彤雲(一)

三月初,大明京畿籠罩在日漸逼近的順軍帶來的陰雲之下,數千裡外,湖廣巡撫何騰蛟的心亦是彤雲密佈。

坐在他對面的堵胤錫同樣一臉愁雲。何騰蛟剛到湖廣的時候,曾以崇禎帝密詔為由,與堵胤錫等人言稱聖駕不日將移蹕南方,若能提前經營穩固湖廣局面,對將來崇禎帝落腳是大有好處的。有著這層激勵在裡頭,堵胤錫、李國英等文武做起事來自是格外賣命。可是,何騰蛟最近接到了北京方面的內部訊息,說的卻是崇禎帝乃至太子諸親王南下的可能微乎其微。

堵胤錫是何騰蛟的心腹和重要幫手,何騰蛟對他沒有隱瞞,根據所聞,大致講述了這兩個月來有關崇禎帝南遷的北京城政局的風雲詭譎。

本年正月,李自成在西安稱帝,釋出了北伐檄文,明廷震動。詹事府左春坊左中允李明睿認為“惟有南遷,可緩目前之急,徐圖征剿之功”,建議崇禎帝早做決斷,捨棄北京南下。崇禎帝見四下無人,對他吐苦水說“朕有此志久矣,無人贊襄,故遲至今。汝意與朕合,朕志決矣,諸臣不從奈何”等語,意思便是苦悶於大臣們無人能解聖意。

實際上,自從去年時任兵部尚書的陳新甲在與清廷議和一事中被崇禎帝認定洩露了機密辱沒了自己顏面從而藉故問罪下獄處死,群臣伴君如伴虎,人人自危。特別是周延儒死後,再也無人有膽量敢與崇禎帝共事,唯恐事情一旦有變,崇禎帝翻臉不認人,最後將黑鍋甩給自己。李明睿還算是個膽肥的,反正南遷的事情還沒有抖露開來,壓力沒那麼大,便與崇禎帝討論了相關問題。

早在去年,崇禎帝即以北直隸近蒙古遼東等地,邊寇交織,與當時的首輔周延儒密議遷都南方的事宜。這件事透過中官被天啟帝遺孀懿安張皇后得知,便與崇禎帝正宮周皇后隨後幾次勸說崇禎帝及早南遷。崇禎帝一度密令天津巡撫馮元飆聚挽漕的三百艘船泊於直沽口待命,又授意閣臣戶部尚書陳演出面率百官固請。但陳演也是生怕擔責任,默然不語,崇禎帝無可奈何,且因後來因明清議和,外部形勢緩和,便打消了南遷的想法。但陳演忤逆的事崇禎帝一直記在心裡。二月中下旬順軍犯晉北,群臣議論急調吳三桂入關抗擊,陳演力排眾議,導致吳三桂未能成行,最後太原、大同相繼失陷,再調吳三桂已經遲了。崇禎帝諉罪陳演,直接罵他死有餘辜,轟出殿去,首輔由魏德藻接任。

二月底,自覺兵災將近的崇禎帝著手進行了一些人事調整,授意內閣票擬任魏德藻為禮部尚書、文淵閣大學士,並差遣往天津三衛總督河道事務。任方岳貢為戶部尚書兼兵部尚書、文淵閣大學士,並差遣往濟寧州督辦漕運事務。似乎在開始暗中為南遷提前做起了糧餉及通路方面的準備。

不久後,順軍攻克太原府城、進逼大同府的訊息傳到北京,崇禎帝召叢集臣緊急討論應對策略,自然而然借這個機會將南遷之事正式抬上了桌面。但北京畢竟祖宗社稷所在,如若完全放棄必然令天下失望,所以即便要南遷,必須在明朝宗室地位最高的崇禎帝與太子之間擇一人留守,以示守護之心,於是這次南遷問題的核心在崇禎帝與太子誰更適合上展開。

李明睿與崇禎帝早有通氣,首先提出相較於太子,崇禎帝更適合南遷以收攏江南士心,更以“親征”二字代指南遷,給足了崇禎帝顏面。但李明睿畢竟位卑言輕,難成主導,崇禎帝的本意是用李明睿拋磚引玉,誘導以六部尚書並左都御史為首的七卿重臣揣得自己的意思,替自己說出想說的話,自己好假裝被動接納,這樣日後有變秋後算賬,責任也可以推得一乾二淨。

換作往日,必然有出頭鳥來逢迎崇禎帝。可江河日下,群臣經過一系列的政治動盪,對崇禎帝的秉性早就心知肚明,且順軍日益進犯,臣子中不乏出現了自保為先的心思,自然無人再進行政治投機往崇禎帝圈好的陷阱裡跳。因群臣人人懷此心思,崇禎帝希望中的場面並未如期而至。更出乎他意料的是,都察院左都御史李邦華甚至反其道而行之,主張“皇帝自然守社稷”,南遷之事應該由太子代行,並且最好同時分封崇禎帝的另外兩個兒子定王、永王出京分封他處之藩,更為保險。崇禎帝大失所望,甩出一句“朕經營天下十幾年尚不濟,孩子家作得甚事”,遂罷南遷之議。兵科給事中光時亨不解風情,說李明睿提議南遷是邪說,要求殺李明睿以安人心,崇禎帝大為不快,當面斥責他說你也是邪說而且群起攻擊李明睿有結黨的嫌疑。以扣帽子為威脅,強行將此事壓了下去。

又過幾日,大同府失守,局勢進一步惡化。崇禎帝藉由督師李建泰倡議南遷的奏摺重拾南遷話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