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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部分

“沒人在家啊?”他說。

我們看著他。

“他和兒子一起出海啦,十天半月不一定會回來。他的兒媳婦在村委玩。”

村委在村子正中,是一座兩層樓的房子。那裡還是村老人協會的所在地。好心人向我們指點旭光親戚的兒媳,她揹著一個娃娃,斜靠在二樓的欄杆上,漠然地注視著我們。這個又小又黑的年輕女人,就是我們要投奔的旭光的親戚。

我們走到她旁邊。旭光開始用舟山方言跟她說話。她好像聽不懂,也許是膽怯,也許是謹慎,不管旭光怎麼解釋她都一聲不吭,旭光一點辦法都沒有,只好沉默下來。這時,她開始講話了,但不是跟我們,而是跟一位漁民講。我聽出她在說我們,大概意思是:她不認識這兩個人,也從不曾聽說有這樣的親戚。

所以,想都不要想跟旭光的這家親戚出海捕魚啦。

我問漁民這裡有沒有旅館。漁民大笑,回答說這裡怎麼會有旅館呢。

後來,我們想起劉孟。

劉孟仰著頭,站在遠處一根電線杆的腳下,肩上扛著一卷電線。電線杆頂端猴著一個戴鋼盔的電工。

電工從電線杆上滑下來,和劉孟握握手,下山走了。劉孟朝這邊走過來,他個頭不高,頭髮長而亂。

“客人來了!”漁民朝他喊。他聽見了,朝我們看看,加快了步子。他走上二樓,把辦公室的門開啟。門上寫著“嚴禁小便”四個字。

“你們坐一會,我去辦點事,很快回來。”他說。

房間被隔成了兩截,前面一半是辦公室,後面一半是寢室。我和旭光坐在舊沙發上。沙發對面擺著幾張舊桌子。牆上釘著一排鐵釘,掛著資料夾。整個辦公室非常簡陋。一張拖著鼻涕的小孩的臉在門口閃了一下,一會兒以後又出現了:先是一縷頭髮出現在門邊上,然後是腦袋,脖子,肩膀……一雙烏賊一樣的眼睛羞怯而固執地盯著我——不知我身上有什麼東西這麼強烈地吸引著他。他立在門口,小心地向內跨進一條腿,停頓片刻,然後跨進另一條腿,躡手躡腳地朝我走近,在靠近沙發的地方站住,然後細細地打量起我來。孩子大概十來歲,發育很不勻稱,穿著一件異常寬大的衣服,這使他看來有如一隻頭大身小、剛從海底爬上岸的烏賊。我朝他友好地笑笑。

時間已是午後,飢餓襲擊著我和旭光。我問孩子,村子裡有沒有吃飯的地方。他搖搖頭。我又問他村子裡有沒有小賣部,他伸出烏黑的手,朝下使勁地指了指——好像在用力戳什麼東西。

樓梯下果然有個小賣部。我買了兩個帶木柄的麵包,吞吃起來,可是食物太乾,我眼淚都噎出來了,趕緊喝水,可是連水也噎。

劉孟上來時,我正津津有味地啃著麵包柄。我向他遞上名片,簡單地說明自己的來意——此刻我已說不清自己的來意了。他認真地聽著。

劉孟也戴近視眼鏡,頭髮很茂盛,但是很亂,嘴角留著兩撇小鬍子,有點髒,他的身上彷彿還殘留著某種與小島不太協調的東西。他告訴我,東福山上原來有兩個村子:東福村和大岙村。大岙村沒幾戶人家,原來在山的另一邊,因為海上交通不便,全部遷到了東福村。島上原來有個鄉政府,後來撤走了,只留一個下派幹部。下派幹部都待不久,想方設法要逃走,離開之前大家都戀戀不捨,還信誓旦旦地說,以後一定要回來看看,結果一個都沒回來過。島上沒有旅館、沒有飯店、沒有娛樂場所。每天有一趟開往廟子湖的船,但是時間並不固定,天氣不好就停開。

不要說出海,連晚上的住宿都問題。我想下午就離開這個地方,可是唯一的一趟船中午就開走了。我問劉孟,還有沒有別的船,比如漁船,把我們運回廟子湖去。劉孟說:

“我們去糧站看看,就在碼頭旁邊,有船開進來都看得見。如果沒有船,只好明天再走了。明天我也要回家去。”

糧站在城堡入口處的右側,避風。我們站在二樓,看著遼闊的大海。海面上已經泛起細碎的波浪。我們等了很久,也不見一艘船進來。劉孟說:

“你們就在這裡過夜吧。”

“有地方過夜嗎?”

“有,山頭駐紮著一支部隊,那裡有電燈,有電視機,我們到那裡吃晚飯,吃完飯後可以打乒乓球,然後住在那裡,很舒服的。”

還有這麼一個美妙的地方,我想。

回到村委辦公室,劉孟走進他的臥室——就在辦公室的後面——我和旭光也跟進去。臥室很狹窄,放著一張床,一張內裡都已翻出來的破沙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