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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部分

白熾燈還亮著,此刻它是那麼柔和。睡意很快就襲上來。遠處傳來鵝的叫聲。在半醒半睡之間,我的腦海裡忽然升起一個強烈的念頭:住在這裡,永遠都不要離開,割斷和過去的所有聯絡,像島上的漁民一樣做一個默默無聞的簡單生活的人,那有多好。我一下子變得非常清醒,眼淚都要淌出來了。

旭光打死了一隻蚊子。隔壁有人在搓麻將,聽得出他們很快活,可惜這種快活只能延續到十點鐘,因為十點鐘以後要停電,小島將陷於徹底的黑暗之中。

聽劉孟說,小島上絕大部分的居民都是從溫州遷徙過來的,只有一百多年的歷史。這是一個令人震驚的小島。

1997年12月17日

早晨,那艘鐵鏽色的小輪船將從廟子湖開過來,八點整時開回廟子湖。我們必須搭上這艘船,以便能趕上中午11點返回沈家門的“東極”輪,否則我們將在東極多耽擱一天。

我們六點鐘起床。劉孟到樓下買了幾包泡麵,在煤氣灶上煮開。我們吃得很快,但是面很燙,我的嘴巴被燙破了——能吃上泡麵,我覺得已經很不錯了。

吃罷早飯,我們動身去山頂的白雲庵。我們先是沿著一條羊腸小道往上爬到山口,然後順著盤山公路往上走。這是一條通往部隊偵察通訊站的簡易公路,用八方石塊砌成,非常狹窄,是條單行線,內側有一塊長方形空地,原先是部隊的籃球場,現在是雜草叢生的荒野。在齊腰深的茅草中間,立著兩根灰色的水泥籃球架,但是籃板已經被拆走。再往上走,可以看見一道道牆基——鄧小平百萬大裁軍以前,這裡駐紮著一個營的海防官兵,那時的小島肯定要比現在更有生氣些。部隊撤走以後,東福村的居民爬上山頂,一夜之間就把一幢幢的部隊營房得拆得乾乾淨淨,只留下他們拆不動的牆基——他們只需要這裡的已經加工過的石塊和木料——包括籃球架上的那兩塊。想象一下:他們像漫山遍野的螞蟻一樣爬上山來,像撕碎蜻蜓一樣拆卸部隊的營房,然後把這些戰利品拖下山,拖進他們像洞穴一樣的石屋裡。

公路外側還剩一幢未被拆走的房子,看起來還很結實,但是你如果仔細看,就會發現所有的門窗都已被拆走了。不知道他們為什麼僅僅只拆門窗。

山口的風很大,彷彿要把我吹飄起來了。有幾次我感覺自己就要被狂風颳走,就彎下腰把手指伸進公路的縫隙裡,緊緊地抓住石塊。

偵通站建在前面的山尖上,我們能看到它那白色的牆壁。公路繼續盤旋而上,我們則往右走上了一條貼著陡峭山壁的小道。再往前,就是白雲庵,建在一塊巨大的白色岩石的下面,房子看起來是那麼小,像一滴從岩石上滲下來的小水珠。有一扇小門,上面寫著一副玄奧無比的對聯:

“月朋□□通天地,日□晶□定乾坤。”

不知道是什麼意思,很多字都不會念。從字面猜測,它大概描述了一種理想的神話狀態。我看見庵堂裡有一位正在埋頭掃地的老人,就跑過去。

“大伯,您認得門口的字嗎?”我問他。

“認得。”老人說。

“請您教一下我。”我說。老人點點頭,拖著掃帚跟我來到門口。他指著字,嘰哩咕嚕地說了一通。我聽不懂。

我們在庵堂裡轉了轉就準備下山,因為得趕那趟八點鐘的航船。出了白雲庵,我朝身後的大海望去,發現有幾百艘船正快速朝山下的港灣聚集。

“要起浪了。廟子湖的航船可能開不過來。”劉孟說。

“那怎麼辦?”我有點擔心。我得趕緊回去,不能再在外面停留了。

“很難說。我們先下去看看。”劉孟說。

我們沿著盤山公路朝山下疾走。遠遠地可以看見東極三島:黃興、廟子湖、青浜,像水墨畫上不規則的黑塊。海面上翻卷著白花花的波浪,它們像馬群一樣朝我們腳下的小島疾馳過來,一頭撞在岩石上。海面上,船隻已經越來越少了。

“快要到八點了。”我說。

“不要著急,有船開過來,我們看得見。”劉孟說。

海面上確實沒有那艘鐵鏽色的船。過了一會,連普通的漁船也看不見了。

我們走到了碼頭的上方。公路拐了個急彎。路邊有一眼小雜貨店,門口聚集著二三十個人,正在議論紛紛。他們有的坐著,有的站著,目光全都齊刷刷地盯著廟子湖方向。

小店一側停著一輛軍用卡車,旁邊立著兩位軍人,他們的眼睛也盯著廟子湖方向。其中有一位是軍官,很年輕,看見劉孟走下來,朝他揮揮